老仆缀好一朵银光璀璨的银丝珠花,幽幽念叨:“殿下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只出不进昼夜颠倒月升日落不睡觉,再这么下去,下一次就要当着王妃的面掉进河里了。”
唠叨了几句,再一瞥眼,布匹堆里哪还有三殿下。
三王府内多奇花异草,这种时节,入目深红伴深绿,许多沈元夕不认识的花,一步一景顺着脚下路走,仿佛路是活的,将她引到某个方向。
路转景开,一处避风亭内,盘坐着一个男人,正聚精会神捧着一张破图痴笑。
沈元夕退了半步,定睛一看,那人她竟还见过,就是那日西市上看到的神使。
神使察觉到动静抬头朝这边望来,将手腕上的幽绿串珠一退,起身一礼:“又见面了,小使名梅徵,正如三王妃所想,是宴兰公主十二家臣传人之一,三王妃这边请。”
沈元夕心中暗惊,他怎知道自己是谁?
沈元夕站着没动,又听梅徵说道:“王府之中皆为阵局,我不可入内三局,因而王妃能到此处来,必是阵局有请,缘分使然,不如顺其自然。”
这种说法让沈元夕好奇不已,心想这里既然是三王府,梅徵又是十二家臣,定不会是歹人,没什么好怕的。于是应了声,来到了那处避风亭。
“你说这里……都是阵?”
“九阵十三局。”梅徵不停捻着串珠,轮番掐着手指,不知在算什么,但也不耽误他答话,“王府内,每一处花草,每一个生灵,都在局中,是留是走,皆凭三殿下的意思。”
“你这也是阵局吗?”沈元夕看向桌上的旧阵图。
“这是三殿下磨在下性子的一种小手段。”梅徵道,“通过解阵的时间和方法,三殿下能更快的知道我中不中用,而我也能通过此阵知道三殿下是怎样的人。”
“……你觉得他是怎样的人?”沈元夕问道。
“三殿下……很喜欢琢磨。”梅徵手中的串珠停了,他道,“琢磨万事万物千百种面孔万千种言语,善思善言却不多言,而且,是个不会死走正道的正人君子。”
沈元夕听懂了,并且点了头。
她认为,三殿下是个明辨正邪且恪守正道的人,但他没那么死板。这一点,是和他谈书时,她自己琢磨出来的。
梅徵微微一笑,又道:“因而,王妃也是这样的人。”
沈元夕摇了摇头,她认为自己不是,她不及三殿下年龄的零头,怎么会和三殿下一样。
但实话说,非沈元夕自大,有时她认为,自己和三殿下在某种时候很相似,但相似不能称之为一样。
比如她也喜欢琢磨,除了说话和睡觉,剩余的时间她就在瞎琢磨,一刻不歇,就算多是在琢磨戏本子,那也是琢磨。
因而,有时看到三殿下偶尔露出那种放空的表情,她就知道,他也和自己一样,在琢磨东西。
梅徵的串珠又开始咔哒哒转。
待它停了,沈元夕问:“这是做什么用的?”
梅徵道:“占卜问卦,我家传的手艺。王妃若有什么想问的,可以占算。”
沈元夕没什么要占算的。
父亲的前程,薛子游的归期,她都不会去占算。这种她真正在乎的东西,从不去问,但她又好奇梅徵的这个家传“手艺”。
想来想去,沈元夕掏出小兜,取出那半截兔子镇纸,问道:“我这里有半个玉兔,你能算出它丢失的另一半在哪吗?”
“寻找失物。”梅徵接过兔子,手指在它周围划拉了一圈,周遭流来的风轻重不同了。
他没问什么时候得到的,也不问何时所丢,捻了三个绿色发黑的珠子后,他睁开眼,说道:“这倒是有些奇怪……”
“哪里奇怪?”沈元夕问他,梅徵却不再答,又闭上眼睛,继续捻动了起来。
只是这次还没问出结果,松绿袖口翻着绣暗纹的银边一闪,一只手伸进来,拿走了那半截兔子。
是三殿下。
他又换了身新衣,又是层层叠身,像是大昭祭天礼时会穿的宫装,又没那么的繁多,应是他的常服。
只是头发又散了下来,比起衣服来,那一头银发没细打理,只用墨绿的丝绦束了发尾,耳边余垂了几缕,有一种奇异的美。
他手指捏着玉兔头,转来转去看了,说道:“掉到石板街了吗?另外的找不回了,但我可以补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