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元夕做了个很长的梦,记不清梦到了什么,只是觉得混乱泥泞,她就像一只战场上的马,眼前硝烟弥漫,身上火辣辣的疼,吃了很多箭矢刀鞭,恶狠狠打了一场。
然后,梦里下起了雨,身上又疼又冷。
恍惚中,她气愤地骂粮草克扣,战士们竟然连过冬的棉被都没有了,冻到她不要紧,父亲呢?那些士兵们呢?
于是,梦中的她怒火中烧,怒气憋在胸膛,从嗓子眼喷了出来,大喊着被子,过了会儿,就真的暖和了不少。
梦里也终于平静了,沈元夕坠入静谧的黑暗,睡了不知多久,意识舒舒服服向前漂游,是她漠北的小床,而后是一片绿草如茵,小豆芽似的薛子游跑得很快,手里牵着夜鸢的线。
她在合掌许愿时,月色下的银发一闪而过,这才猛地想起,自己早就到了京城,而且,还嫁人了。
沈元夕霍地睁开眼。
飘飞的意识被重重抓回身体,沉重的钝痛像个铅坠,压着她的胸口和肚子上的伤。
先是前面疼,片时又是后腰也疼,紧接着脑袋也疼,躺久了的闷疼。
周围空旷,空气中黏着水润的湿,耳边沙沙响着,是雨水落在草木间的声音。
沈元夕侧过头看,惊讶地发现,自己躺在地面上,却并不冷硬。宽敞柔软的草编垫堆满了柔软暖和的锦被。不远处摆着一张小几,四周垂着宽阔硕大的几扇竹编垂帘。
从竹片缝隙泄进来的光能隐约看到外面应是白天,听声音是个雨天,只是屋里很暗,没有光。
沈元夕又将头偏到另一边,看到了散在她枕边柔软的银发,丝丝缕缕仿佛流淌的白溪水光,像捣碎了夜明珠织就成的绸缎。
三殿下斜躺在她身侧,沈元夕看了好久才明白他是怎样的一个姿势。他头枕在她的被子一角,自己身上只披了外衣作被,沉沉睡着。
沈元夕静静看了许久,终于完成了自己一直以来的小小心愿——她伸手摸了三殿下的头发。
是微微泛凉的触感,和想象中一样的柔软丝滑,若是稍微用力,那缕银发就会像溪水一样从指间淌走。
他的头发,总能让她想到雪夜,月光,想到繁华夜景之下,象征盛世的锦罗绸缎。觥筹交错间,乱人眼的弧光。
沈元夕指尖又捏起一撮,情不自禁地饶指,她神情专注认真,好似在做要进贡的针线绣品。
忘我地玩了会儿,一只手过来,拂开了她捧着的银丝。
三殿下悠悠支着头,斜倚着笑望着她。
“还疼吗?”
沈元夕收回了手,下意识摇了摇头,嘴里却诚实地说:“疼……”
她想仔细与三殿下说哪里疼,可发出声音后,喉间的疼痛火辣辣的,还磨出了些铁锈腥味,粗糙的蹭触感,让她难以说出第二个字。
沈元夕眉头似蹙非蹙,忍痛的神色,把三殿下给看心疼了。
他不见了。
余香还在,已经沾染到沈元夕的身上发丝上,那是她日渐熟悉的气息,也是她沉在梦中尚不清醒时,隐约嗅到的气息。
一种让人心安又免不了心悸的幽香,于暗处细细流淌绕梁,细腻温柔,但底色却十分霸道,染上了他的气息,就嗅不到自己的味道了。
一道光照来,又很快消失。三殿下端着水,放在地上,将沈元夕托起,喂她了半杯水。
沈元夕吞咽时,痛感撕扯,她捂着脖子,几口水吞下去,火辣辣的疼减缓了许多。
“喉咙好痛。”她皱着眉说道。
“是血烫的。”三殿下告诉了她原因,“喂了太多,伤嗓子。”
血自然是他的,沈元夕也猜到,她可能就是靠三殿下的血脱了险。
三殿下的手原是搂着腰,说话间,自然搭在了她的伤处,轻轻揉了揉,问她:“这里还疼吗?”
疼。
但沈元夕脸烧了起来,又不觉得有多疼了,抵不上现在的羞涩。
“你别碰……”
三殿下爽快点头,又托住她的后腰,抚着那处的伤口,问她:“这里呢?”
沈元夕嗷了一声,倒在他怀里,眼泪都疼出来了。
三殿下搂着语不成句地哄了她片晌,轻轻拍抚着。
“我养几天了?”沈元夕揉了泪花,从他怀里挣扎抬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