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梦弼自破庙前消失。
这一场战斗来得快去得快,电闪雷鸣之后就是雨住风歇。
流民陷入一锅鱼汤的幻境,但从幻境中醒来,却忽然发现人群中倒下了很多人,或是身强力壮的男子,或是德高望重的老人。
破庙之中炊烟袅袅,但在破庙内外休憩的流民却胆寒了。
指引他们前来的老汉早就消失不见, 他们连滚带爬地离开了这个不祥的地方。
“有鬼!一定是有鬼!”
或是妖怪,或是鬼魅,蛊惑人心,夺人性命。这个时代,这些根本不是吓人的话。
涨水之时,水中会有妖怪吃人。荒坟古庙,时常栖息鬼魅。
有些是口口相传的忌讳, 有些他们已经见识到了。
流民再次匆匆上路, 远离了破庙,继续前往县城。
而宫梦弼也要赶赴另一个战场,去送斑寅将军最后一程。
斑寅将军自感应到伥鬼大量消失,意识到白额山出了变故,便驾驭腥风赶回白额山。
云龙风虎,猛虎在风中游荡,呼啸千里,赶回白额山也不过片刻。
但当他真的回到白额山的时候,这座阴风怒号、怨气终日不绝的凶葬鬼地却已经大变样了。
裸露在地面的尸骸白骨消失不见,白额山的地气活跃又充满生机, 与以往的冰冷沉凝大不相同。
那汇聚凶煞之气、凝聚阴森鬼气的阵法早就被康胖子和湘君两個能沟通大地和森林的妖怪破去,坏了整个白额山的布局。
伥鬼也不见了,妖怪也不见了。
只留下风蚀而成的怪异的洞窟,回响着如同呼吸一般的风声。
康胖子手上捉着最后一个伥鬼, 那是长着山羊胡的鬼老, “老头,别人都要去蒿里, 为什么你就不愿意去?”
鬼老挣扎道:“我是鬼仙,我不想死, 你们放了我吧,我愿意背叛斑寅将军,我有办法摆脱他的控制。”
康胖子拎着鬼老,忽然面色凝重起来,道:“由不得你了,去地府同阴官说吧。”
“我不去!我不去!”鬼老哀嚎着,被康胖子按进土里。
泥土中是如此冰冷黑暗,那鲜活的世界在鬼老的感官之中离去。
土腥味是一种腐朽的气息,鬼老甚至感觉自己也变成一截枯木,有小虫子在土中爬,有种子和根系在土中生长。
这分明应该是腐朽和绝望的世界,但却如此平静,如此安详,如此充斥着另类的生机。
湘君蹲了下来,把玉片按在鬼老沉下去的地方。
她闭着眼睛,感受着脚下山岳的呼吸,接引着山岳和森林的力量, 以泰岳神符为媒介,打开了通往蒿里的门。
鬼老不想去,但无法拒绝蒿里的召唤, 消失在泥土之中。
狂飙呼啸,如同猛虎怒号。
猎猎腥风起,吹得白额山仿佛天黑一般,一片昏暗。
阴云塌陷,树木舞动着枝叶,艰难抵御着狂风。
康胖子脸色凝重,看向吴宁县的方向。他的衣服贴在身上,显露出健硕的身躯轮廓,如同巨人一般。
湘君伸出手挡在眼前,以免被飞沙落叶迷了眼。她的长发在风中飞舞,竹叶一般的衣裙摇摆,仿佛浪涌。
杨兄弟握着弯刀,袁兄弟握着树枝,站在他们身后。
只听如同炸雷一般的虎啸声响彻白额山,树木摧折,山石滚动,一个相貌儒雅的中年文士落在白额山上。
“你们好大的胆子,我不去找你们麻烦,你们竟敢趁我不在打上白额山!”
这中年文士的声音夹杂着如同猛虎咆哮一般的风声,听得人腿脚发软。
文修落在湘君背后,死死抓住她飞舞的衣裙,瑟瑟发抖。
杨兄弟捏紧了手中的弯刀,低声道:“我有点腿软,大哥,伱能不能顶得住?”
康胖子低声道:“我们四个打他一个有什么好怕的!”
他挺直了腰杆,大声道:“我们今日不来对付你,等你修成六品,难道不会来对付我们吗?”
斑寅将军略微有些意外,他的眼睛逐渐变为琥珀一般的黄色:“你们倒是忽然聪明起来吧,也罢,虽然损兵折将,但将你们收入麾下,足以弥补缺失了。”
斑寅将军向他们走了过来,他闲庭信步,但每走一步,天就暗一分,每走一步,风就大一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