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雨桐认真的看了这孩子一眼,他其实是点到点子上了。可这个问题怎么解决呢?不是没有解决法子的,像是之前被抽调的金家下人,像是四爷的小厮小刀这些人,当年可不全是下人。他们是孤儿乞儿,被金家收养,虽说干活,但金家也交给他们本是了。拳脚功夫就是金家教的,读书识字也没耽搁。后来都走了,但也因为会拳脚能识字,很容易就出头了。
之后,在外面混一混,人没之前纯了,但金家的地位更高了。这样的情况,就导致了情分就是铁打的情分。面上不联系,但私下里从未间断联系。
不过,这些人是不能放在明面上的关系。
没想到这小子另辟蹊径,想到了个别的法子,从金家的根子上刨。
“沧州武风鼎盛,二祖父一家如今还在沧州,老家关系坚实。不管是乡间子弟,还是故交之后,要是愿意来陪我玩,愿意来咱们家附学,那就太好了!”
可这么多人来,你怎么安置?不叫人觉得奇怪?
这小子邪邪的一笑,却不答话,只问说,“您到底应不应,要是应了,我马上去找祖父。”
四爷转着杯子,认真的看他,“你知道你在干什么?”
宝昌一下子不笑了,站直了身体,看着他爹的眼睛,“爹,两年前,儿子跟娘去蒋家做客,那一天,是蒋家的老太太做寿,儿子钻出去去玩。碰到了很多人,他们知道儿子是谁后,会那样的对视一眼,然后笑嘻嘻的给我行礼。身份高的人会夸两句,但还是会那样的对视一眼,那个眼神儿子当时觉得别扭,却不知道什么意思。后来慢慢的,儿子懂了。就像是儿子在外面张扬,好些人背后都说,看他能张扬到几时。那些人也是,他们不只是说儿子的,不只是觉得儿子这样的小小子能张扬到几时,还在说爹和娘……他们都觉得,咱家长远不了了。”孩子说着,眼圈都红了,“去年,又去平王府做客。是平王妃做生日的时候!孙家宗亲一点也没避着儿子,他们说,也就是皇上在,等皇上不在了,是公主一脉也还好,若不是公主一脉,瞧着吧,苦日子在后头。那般目中无人,谁容的下他们?!呵呵!那时候儿子才觉得,若是平王府……那咱们连同蒋家都完蛋。可若是蒋家,咱们就好了吗?蒋世林不是一个人,他是蒋家的蒋世林!那能是谁呢?大舅?小舅?表弟?都不是!”说着,他又笑起来了,这一笑越发的张扬,“儿子害怕过,可是后来就不怕了。祖母说,大不了落草为寇!儿子想想,还是挺带劲的!最后哪怕落草,不也得有人吗?不过儿子后来又想,落草倒是不至于!我就一天一天的想皇上心里是怎么想的。皇上喜欢我们,但是没那么喜欢孙武勋。皇上抱着我们骑在他的脖子上,但是从没有抱过孙武勋。我回头偷着问祖母,祖母说,狗肉贴不到羊身上。然后我就明白了,皇上是不会想把狗肉往羊身上贴的。平王府就是打出来的招牌,这不是皇上属意的。把平王府排除了,那就剩下咱们自己了。我得先想想,是不是属意蒋家?可这回,皇上答应小舅舅去凉州了!我知道,这是想叫小舅舅替代蒋家。我跟祖父在赌坊玩的时候,一家赌坊的少东家突然来了,我祖父告诉我说,当东家的要尝尝去看看铺子,要不然人家不知道主家是谁了。后来连着去了好几天,东家都没走,祖父就说,完了,掌柜的干不长了。后来,那掌柜的果然就给换了。我记得他,我每次去他给我买炸雀儿的。后来我问祖父,为什么那么好的掌柜,怎么就给换了。祖父没说,叫我自己想。这回我给想明白了,掌柜的太好了,都快把铺子变成他自己的了。所以,只能把他换了。小舅舅这次去凉州,就是想跟少东家一样,换掌柜的!”
林雨桐心里有些诧异:在赌坊悟出大道理的,你是头一个!
第223章 客从何来(90)
宝昌伸出两根手指来, “要是我想的这样,那么不仅蒋家被排除了,就是我小舅也排除了。虽皇上出身西北, 在西北历练了, 但是我小舅跟皇上不一样。皇上是一刀一枪,是时事造就出来的, 我小舅却不一样, 他最大的依仗只是身份, 仅此而已。因此,他比不了皇上,甚至也比不了蒋平。”
四爷没动地方,也没说这个话对不对, 只示意他往下说。
宝昌犹豫了一下才道:“不是蒋家,不是小舅, 那就是大舅或者表弟?要真是如此, 我无话可说。可后来又想, 大舅是个公道人。这公道人,其实未必得人心。因为‘公’,他就无‘私’,也就没有自己人。年初,三伯管的那个马场, 一个老管事被马给踹了, 回去就咳血,没两天,人死了。儿子之前常去马场玩, 我认得那个管事。有一回,几匹马拉稀, 查了,说是吃的豆料不干净,不知道谁作弄人,混了几把巴豆。当天当值的有两个人,一个是那个管事的表侄儿,一个是他在马场的一个对头管事的徒弟。也是巧了,那天喂马的时候,刚好有回京述职的大人在此寄马,那对头的徒弟是想跑到前面讨赏,只叫这管事的表侄儿先去喂,人家辩解说,听见前头有人吆喝人手帮忙才去的。管事就问前头当值的,前头的人只说忘了,这是人家不乐意为了这点小事得罪人。干脆一退六二五就得了。他要是趁势把两个当值的,甚至是连前头当值的都给罚了,那这事也就过去了。前头当值的不会怪他,只会怪他对头的徒弟,觉得对方在拉他下水。过后他再花费点银钱,把前头当值的和他的表侄看望看望,这事就过去了。人家不仅不会怪他,还会体谅他感激他。但是这人为了‘公平’二字,把马场里那天当值的,包括后厨打杂的都给叫来。您知道的,马场那地方,只要不是有急事,躲清闲才是常态。他那么一查,坏了,他表侄不仅没摘出来,还把本来无关的人都给扯进来了。谁在睡觉,谁在喝酒,谁在摇骰子,三伯想装不知道都难。最后只得重重提起,轻轻放下。可这个管事,就成了那个恶人。连他表侄都不觉得他好。人死了,大家不至于为了这点事记恨他,心眼好,心善的人会说夸他是好人,是个直性子的人,但活着的时候,跟他相交者甚少。有那心眼不好的,背后就说的更难听了。大舅做事,虽不至于如这管事一般。但是,他的‘公道’就叫他‘无私’了。这要是假‘无私’还罢了,可我瞧着,该是真‘无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