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艾格隆举办盛大的安葬仪式的同时,很少有人想起来,还有另外一个“应该”出席的人没有露面。
尽管从没有人公开提起,但所有人都知道,亚历山大·瓦莱夫斯基伯爵就是拿破仑皇帝的私生子。
虽说,身为私生子就意味着他没有波拿巴家族成员的身份,但艾格隆一直以来对这位同父异母的哥哥都颇为欣赏和重用,让他在帝国的外交部担任官员。所以,不管是出于他担任的政府职位,还是出于血脉之亲,似乎也应该给他一个不起眼的位置,让他和其他官员们一起,迎接皇帝的归来。
然而,他确实没有出席,也没有几个人想起来他应该出席。
这倒并不是说他已经失宠了,而是在此时此刻,他正在为艾格隆执行一项重要的外交任务——作为法国政府的特使,返回到了他曾经的“祖国”波兰。
此时的波兰,还在延续着去年开始的对俄罗斯统治的反抗。
起义军在占领华沙之后,迅速以如火如荼的燎原之势席卷了整个波兰,并且几次对猝不及防的俄罗斯军队造成了重创,而到了1831年之后,因为屡屡受挫,所以沙皇陛下恼羞成怒,决定调集更大规模的军团前来镇压。
在这个生死关头,波兰人向各方求援,一方面试图以波兰的王冠来诱惑奥地利皇帝,一方面又希望以当年的“旧情”来请法国皇帝出手,然而这些徒劳的外交努力并没有收到任何效果,各国都对起而造反的波兰人抱以冷静和冷漠的态度,只等他们自生自灭。
一方面,1815年之后的维也纳体系,决定了以“正统性”作为国际关系的基础,这也就是尊重各国现有疆界,并且允许一个国家在自己的国境线内自行其是——眼下,波兰正是俄罗斯帝国庞大疆土的一部分,沙皇自然有理由想在那里干什么就干什么。
另一方面,俄国在此时显得如此令人望而生畏,它庞大到几乎取之不尽的军团,让每一个君主都心惊胆战,谁也不想这时候跳出来为了波兰和俄国兵戎相见。
所以,无论波兰人反抗沙皇的理由多么正义,它最终却只能得到周围人的冷眼旁观。它这一次的反抗,也注定以失败告终。
当然,要说所有人都完全冷眼旁观倒也不对,至少法兰西皇帝,在自己的议会演说当中公开表达了对波兰人民正义事业的同情。
除了口舌上的同情之外,他还表示,自己出于法兰西人民传统而且淳朴的感情,对波兰进行一些人道援助,以便减轻战火中人们的痛苦。
而在发表了这番激怒了沙皇的演讲之后,艾格隆就选派亚历山大·瓦莱夫斯基伯爵作为自己的特使,前往波兰一方面代表他去慰问战火中的波兰人民,一方面去负责协调和分配法国人民后续的援助物资,顺便以外交身份去搭救一些愿意撤离波兰流亡法国的精英人士,以便在未来继续延续法国在波兰的影响力。
在接受任务之后,亚历山大很快就动身了,经过一段时间的颠簸之后,他悄然来到了自己阔别已久的华沙。
之所以行动这么快,固然是因为皇命在身,但更多的,还是因为亚历山大对此时的波兰也牵挂在心。
无疑,在投靠弟弟、以及在法国政府内平步青云以后,未来的他肯定会在法国建立他新的社会关系,成为一个彻头彻尾的法国贵族,但是至少在此时此刻,才刚刚二十一岁的瓦莱夫斯基伯爵,还是一个90的波兰人。
作为拿破仑皇帝和波兰情妇的私生子,他从小在波兰长大,几乎就没有见过皇帝本人,更没有机会踏上法兰西的领土(回到法国之后皇帝和路易莎公主结婚,为了不让路易莎皇后不开心,他拒绝再接见波兰母子),波兰才是他真正成长起来接受教育的故乡,是他所有朋友所处的地方。
眼下,明知道波兰将会陷入战火,经受俄罗斯帝国铁蹄的蹂躏和摧残,他又怎能不感到无奈和悲伤呢?
他来到华沙之后,出于对法兰西帝国的尊重,他得到了波兰临时政府的高度礼遇,几乎隔三差五就要参加各界名流举办的宴会,华沙的一切都在照常运行,仿佛还是和他刚刚离去时一样。
但是他心里清楚,眼下只是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平静,虽然看上去华沙一切如常,但具有时局观察力的人,都能够明显感受到,一场关乎波兰民族命运的大战似乎正一触即发——而且最糟糕的是,胜算全无。
正因为如此,所以哪怕受到了礼遇,他也在华沙找不到任何“衣锦还乡”的快乐,只有一种冷眼旁观末日来临的无奈感。
更让他无奈的,是波兰政局此时的混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