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嘴上硬,心里却闪着过去的画面,和她清脆声音描述的不谋而合。
那时候他连三百多两的海关罚款都交不出来,但日子过得可充实,学学船,练练枪,跑跑单子,训训小弟,发展发展下线,没事逗逗小股东。在他的职业规划里从没出现过“歇业”两个字。
现在呢,他手里攥着万余两白银的单子,肩膀压得沉重不堪,整个人仿佛成了个蒸汽机,只知机械运转,连带那记忆里“广东号”的光辉都暗淡下来,成了甩不掉的累赘。
而且……确实好久没见到她了。
他轻轻叹口气,闭目微笑道:“撑过这阵子就好了。到时我给自己放个假。”
马车轮子轻微响,窗外传来各种关门闭户的声音,让人十分有想休息的欲望。
林玉婵低声,慢慢说道:“我和容先生商量过了,博雅虹口分号本年的净利润,都可以借你。八百两算他,八百两算我,总共一千六百,都放在我的保险柜里,你明日派人来取。如果要汇兑,也可以写票据。”
马车从小弄堂跑进大马路,四周平地起风,带得车厢外的篷子呜呜飘动。临近宵禁,街上巡捕大声清场,喝令那马车夫:“跑快点!”
车夫答应,扯着缰绳赶紧加速,车轮颠簸,苏敏官躺在车厢里,脑袋震得嗡嗡响,挣扎坐起来,车厢又狭窄,直不起身。
最后还是勉强半卧下,枕着个软软的东西,不知什么材质的垫子。
林玉婵自己也有点微醺,无奈地看着自己腿上枕的那个散着酒气的脑袋,问:“为什么不跟我开口借?”
苏敏官睁眼,眸子里朦胧水雾,看到上面那精致的小脸蛋,小嘴唇不满地紧绷,像拉紧的弓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