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敏官强迫自己收回目光,也挑了块平平无奇的角落盯着,依旧是冷硬的语气,说:“林姑娘,抱歉以前一直瞒着你。在私德方面我不是什么善茬,最喜欢无端招女人,如今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你要恨我,我无话可说。不过……横竖咱们还得继续做生意,钱钞上我还算靠得住,不会坑你,望你别一竿子打死……”
两人在有限的空间内离得最远,中间隔了一轮硬木船舵,上面还被不知哪个水手挂了个象牙十字架。半裸的耶稣在空中摇摇晃晃,慈眉善目的脸上挂满忧郁,一会儿看看这边,一会儿看看那边。
林玉婵忽然觉得他这话似曾相识。就在去年,在义兴船行还弥漫血腥味的时候,她跟苏敏官剖白心迹,说,我在你眼里可能不太检点,但其他方面人品还是不错……
当时他怎么答来着?忘记具体措辞,反正挺通透的,让她茅塞顿开。
现在看来,也只是旁观者清罢了。轮到他自己,一团浆糊。
不就是终身不娶吗?有什么了不起,天塌下来似的。
如果他像个老夫子一样,因为摸过她的脚、看过她穿吊带裙就闹着要娶她回家,那她才要吓得有多远躲多远呢。
她上前,将那十字架摘了,也走到墙边,一点点揭那陈年旧纸。胶水粘得牢,撕时哗哗响,留下一道道白茬。
一边冷笑:“你不是跟红姑她们玩得很好?你不是还劝过我不要嫁人,免得财产落到别人手里?苏少爷言行一致,在我看来没有洗心革面的必要。”
苏敏官耳根一红,一脸凶相险些分崩离析。他轻轻咬牙,冷冷道:“我私心作祟,说着玩的。”
他确是很自私。当时只想着,你不嫁,我不娶,以后便能有经常见面的机会。
孰料人心贪不足。日子久了,便不再满足于“经常见面”。想要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