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副嗓门大,阴阳怪气讲话的时候,已经引来不少船工水手,围在办公室门口窃窃私语。
“这是这船的上一任船主!破产了,落魄了,还当自己是个人物呢!嘻嘻!”
“嗐,中国人能有这种洋轮船?我不信。”
“叫什么?义兴船行?——啧啧,不是还做得挺大,怎么突然倒了?”
“听说是让海关罚了款——哼,中国人自古无奸不商,做生意不钻空子的有几个?这是撞枪口上了,活该!”
……
苏敏官面无表情听着这些言辞,仿佛议论的不是他。
林玉婵可不能忍了。她砰地关上舱门,跨一步,撑在船副面前的桌上,冷冷道:“这艘船的蒸汽引擎我修过,每一根管道我都熟。敲哪儿漏水、凿哪儿爆炸,我比你清楚得多。三等舱在最底层,隔几个过道就是轮机室,维修出入口一大堆,我都知道在哪。万一这船坏在半道上,你就算抓住我送官,你也最好想想怎么跟你的洋老板交代,赔不赔得起这个维修费。”
船副脸色一青,气急败坏地打量这个吹牛的姑娘。
“你……你敢威胁……我是洋行的雇员!看在女流之辈的份上我不计较,否则下船就给你逮到巡捕房去!”
林玉婵抬头,随便扯住头顶一个橡胶管,大大咧咧说:“譬如我知道,这是个通气孔……”
苏敏官轻轻拉她袖子:“阿妹。”
声音有点疲惫。
林玉婵就是听不得他这被欺负的语气,厉声对船副道:“把我抓了就抓了,反正你的饭碗不也得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