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王便看向跪在后面的布衣尼姑:“你是尼姑庵的证人?你来说。”
静文师太才二十多岁,是赵香云离开尼姑庵后庵主给自己培养的小相好,静文师太虽然没有亲眼见过那些陈年旧事,可庵主喜欢炫耀调教赵香云的过程,静文师太又好打听,一来二去的便也了解得差不多了。
宣王审问,静文师太不敢隐瞒,先强调一切都是庵主所为与她无关,再将那些往事一件件地说了出来。
“她说,调教小姑娘不能用鞭子棍子,会留下疤痕,用针最合适,多疼都不会落疤……”
随着静文师太的叙述,赵香云仿佛又回到了在尼姑庵生不如死的那几年,她伏在地上,渐渐泣不成声,哭着哭着想起什么,赵香云抬起头,泪眼模糊地望着宣王的方向:“王爷,民女真的不是故意要骗您,民女什么都忘了,民女也不怕死,唯一放不下的便是炼哥儿、炽哥儿,您,您别迁怒他们。”
宣王的额头、手背早已青筋暴起,他没有看自己的侧妃,凤眸阴鸷地盯着静文师太:“你都进京了,庵主怎么没来亲自揭发侧妃?”
静文师太被他杀人般的眼神吓到了,哆哆嗦嗦地道:“一个多月前,有人来尼姑庵找庵主说话,后来就将人带走了,再也没回来。没过多久,又有人来尼姑庵询问徐姑娘的旧事,我,我贪财,跟他说了,他就把我带到京城,让我去找御史替冤死的徐大姑娘鸣冤,再后来,那人也失踪了。”
宣王忽然闭上了眼睛。
卢太公见他没话要问了,这才对赵香云道:“你先别哭,站起来,回头看看。”
赵香云闻言,下意识地先回过头。
柳氏、沈樱都含泪看着那位侧妃的背影,尼姑庵做的根本不是人事,这位侧妃也太可怜了,叫任何旁听的人都无法不心疼。此时卢太公让她回头,柳氏、沈樱下意识地看过来,然后,她们就看到了一张遍布泪痕的苍白脸庞,那眉眼……
柳氏、沈樱愣住了,赵香云揉揉眼睛,没等她看清楚,柳氏突然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仿佛亲眼看到自己的女儿被人虐待一样,极致的心疼与愤怒同时朝她袭来,她捂住头癫狂地哭叫,赵宴平、沈樱同时来扶她,却被柳氏先后推开。
“香云,我苦命的香云啊!”
柳氏发疯似的扑到赵香云身边,抱住女儿大哭起来。
沈樱也跪到母亲姐姐身边,难受地发抽,她幻想过无数次与姐姐重逢的画面,也猜测姐姐这些年过得可能不好,却没想到姐姐小小年纪竟被一个老尼姑当畜生虐待,日夜折磨,姐姐到底是怎么熬过来的啊。
母女俩一人抱住赵香云半边肩膀,呜呜地痛苦着。
赵香云夹在娘俩中间,她的记忆中没有母亲也没有妹妹,只有一个哥哥,会在她摔倒时轻轻替她吹手心的哥哥,会带她去打麻雀烤麻雀肉给她吃的哥哥,以及会承诺带糖回来给她吃的哥哥,可她被人拐走了,再也没有等到哥哥的糖。
赵香云怔怔地看着站在那边一动不动的高大男人。
赵宴平早在她自陈“幼时与家人失散”时就隐隐猜到了一丝可能,再看到那张憔悴带泪的脸时,所有猜测都得到了证实。
认出赵香云的瞬间,柳氏要疯了,赵宴平也要疯了,恨得发疯疼得发疯,可他是家人唯一的倚仗,他必须保持冷静。
赵宴平走到娘仨身边,轻轻摸了摸妹妹香云的头顶,随即赵宴平跪下去,沉声朝宣王、卢太公诉冤道:“禀王爷、大人,下官之妹香云六岁时被亲叔所卖,颠沛流离又落到鲁氏手中,纵使香云已沦为徐府家奴,鲁氏害死嫡女,又伙同尼姑庵威逼香云假冒徐大姑娘,仍触犯了本朝律法。舍妹无心为恶,不堪虐待记忆错乱才被迫假冒徐大姑娘犯下欺君之罪,一切皆因鲁氏而起,下官恳请王爷、大人重惩鲁氏一党,还舍妹公道!”
他声音怒而不乱,掷地有声,卢太公眼中掠过一抹赞许,偏头看向宣王。
宣王冷声道:“大人秉公判决便可,不必顾虑本王。”
说完,宣王先走了。
天色不早,卢太公命人先将堂下众人关进大牢,他会连夜拟定此案裁决,明日请皇上批示。
赵宴平、柳氏、沈樱、赵香云被关进了一间牢房。
虽然前途未卜,这小小的阴暗牢房却因为家人团聚变得没那么可怕了。
赵香云不记得母亲,是因为母亲改嫁时她还小,不记得沈樱,是因为沈樱出生时她早被拐走了,不记得赵老太太,是因为赵老太太对她不够关心。在赵香云刚被拐的那段时间,她能回忆起来的只有相依为命的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