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依旧是悠扬的笛音。
依旧是面对西门吹雪。
坐的依旧是那个位置,杯中依旧是碧绿澄清的竹叶青。
只是,陆小凤这次不是来,是去。
杯中有酒,豪气顿生。
陆小凤心中有的,是豪情,不是离情。
西门吹雪心中升起的却是离情:“你不等小玉好了一起走?”
陆小凤摇头道:“她在你这里养伤是最安全的。”
西门吹雪道:“你把这个烫手山芋交给我?”
陆小凤道:“你错了。”
西门吹雪道:“哦?”
陆小凤道:“她不是山芋,更不是烫手的山芋。”
西门吹雪道:“那她是什么?”
陆小凤道:“美女,一个受了伤的美女。对于这种能亲近美女的机会,要不是我十万火急,我绝对不会让给你。”
西门吹雪道:“只要我随便吆喝一下,我身边就可以有成群活蹦蹦的美女,我为什么要守住这个机会?”
陆小凤道:“因为你是西门吹雪。”
西门吹雪道:“我不懂。”
陆小凤道:“你知道人家对你的称呼吗?”
西门吹雪道:“什么称呼?”
陆小凤道:“他们说,西门吹雪吹的不是雪,是血。”
西门吹雪道:“这跟小玉有什么关系?”
陆小凤道:“有,大有关系!”
西门吹雪道:“哦?”
陆小凤道:“小玉受了伤,流的就是血,只有你这个吹血的西门吹雪,才能把她受伤的血吹走,让她变成一个活蹦蹦的美女。”
西门吹雪道:“你要我照顾她到什么时候?”
陆小凤道:“到她能起来走的时候,或者——”
西门吹雪道:“或者什么?”
陆小凤道:“或者是她想走的时候,又或者——”
西门吹雪道:“还有或者?”
陆小凤道:“当然有。”
西门吹雪道:“又或者什么?”
陆小凤道:“又或者,你希望她走的时候。”
西门吹雪道:“我会希望她不走吗?”
陆小凤道:“很难说,因为她是个很解风情的美人。”
西门吹雪道:“你要我照顾她,我绝对好好照顾她,可是,你把我西门吹雪看成什么人了?”
陆小凤道:“一个能开玩笑的人。”
西门吹雪道:“你为什么要开我玩笑?”
陆小凤道:“因为你心有离愁。”
西门吹雪道:“哦?”
陆小凤道:“我开你玩笑,只不过想冲淡你心中的离愁而已。”
西门吹雪道:“你呢?你一点离情也没有?”
陆小凤道:“没有。”
西门吹雪道:“你是个无情的人。”
陆小凤道:“我有情。”
西门吹雪道:“什么情?”
陆小凤道:“豪情。”
西门吹雪道:“我不了解你。”
陆小凤道:“你想了解我?”
西门吹雪道:“是的。”
陆小凤举起杯中酒道:“我们先干了这杯。”
西门吹雪干杯后,却看到陆小凤站了起来。
西门吹雪道:“你要走了?”
陆小凤道:“是的。”
西门吹雪道:“那我怎么了解你?”
陆小凤拿起桌上的筷子和碗,用筷子敲在碗上,高声唱道:
誓要去,入刀山!
浩气壮,过千万!
豪情无限,男儿傲气,地狱也独来独往返!
存心一闯虎豹穴,今朝去,几时还?
奈何难尽欢千日醉,此刻相对恨晚。
愿与你,尽一杯!
聚与散,记心间!
毋忘情义,长存浩气,日后再相知未晚。
歌已尽,酒已空。陆小凤放下碗筷,转身离去。
“慢着!”西门吹雪随着大喝声站起,走向又转过身来的陆小凤。
西门吹雪没有说话,他只是伸出他的一双手。
他的手紧握着陆小凤的双腕,陆小凤的手也紧握着西门吹雪的腕。
西门吹雪激动地轻轻吟诵:“毋忘情义,长存浩气,日后再相知未晚。”
西门吹雪眼中已湿热。陆小凤放开西门吹雪的手腕,大步走了出去。
只听陆小凤豪放的歌声,犹自在黑夜中缭绕:“毋忘情义,长存浩气,日后再相知未晚。”
02
风。海风。
海风吹在陆小凤身上,陆小凤站在悬崖上。
浪潮轻拍,那节奏的韵律一起一伏地传入陆小凤的耳中。
他想起一种声音。呼吸的声音。
——沙曼酣睡时细微均匀的呼吸声。
他忽然了解到一件事。
他了解到,为什么情人都喜欢到海边,注视着茫茫的海水,去寻找昔日的回忆。
原来海水轻抚岩岸和沙滩的声音,就和情人在耳边的细语一样。
在海边勾起的,常常都是最令人难忘、最刻骨铭心,也最甜蜜的回忆。陆小凤决定了一件事。
——假如要定居,就和沙曼在海边定居。
然而,沙曼呢?
——沙曼,沙曼,你在何方?
灯。点燃的灯。
灯在陆小凤手上。
灯光在移动,因为陆小凤的脚在移动。
没有。什么也没有。
陆小凤已经就着灯光,照遍了屋中各处,连一点暗示的痕迹也没有发现。
——老实和尚居然连一点暗示也没有留下来?
陆小凤认为这是不可思议的。
他们千方百计,无非要逼陆小凤就范,而劫持沙曼,无疑是为了要威胁陆小凤。
这等于是到了摊牌的时刻。但是,见不到和你摊牌的人,你如何摊牌?
所以陆小凤一心认定老实和尚一定会留下什么指示给他,好让他去摊牌。
但陆小凤却什么也没有发现。放下灯,他忽然感到一股寒意。
——老实和尚劫走沙曼难道和小老头他们无关?
——老实和尚劫走沙曼,难道真的要对沙曼不老实?
陆小凤的恐惧很快就消失了。并不是因为他相信老实和尚不是好色之徒,而是发现了一件事。
他发现的,其实不是一件事。
只是两个字——宫九。
这两个字不是用手写的,是用指力刻在木桌上的。
陆小凤只顾拿着灯到处找寻,却忽略了灯下的木桌上,本来就刻着这两字。
虽然他早就知道这件事一定和宫九有关,但是看到老实和尚用指力刻下的这两个字,陆小凤的人才轻松下来。因为他心中一直有个阴影,他很害怕沙曼的失踪完全和宫九无关。
现在一切疑虑都消失了。他要对付的人,只有宫九。要找宫九,他必须要找鹰眼老七。
要找鹰眼老七,他必须要到长安。所以陆小凤就乘着月色,踏上往长安的路。
03
酒。装在碗里的酒。
装酒的碗被鹰眼老七拿着。这是他今晚拿过的第二十四碗酒。
他还是和前面的二十三碗一样,咕噜一声,就吞入肚中。
喝到第二十六碗的时候,鹰眼老七以为自己醉了。
因为他忽然发现,原来放碗的地方,忽然多出了一把刀。他用力揉眼睛。
“你不用揉眼睛,你没有醉。”一个声音从他背后传来。
鹰眼老七回头,看不到人。
鹰眼老七注视着桌上的刀,问道:“你怎么知道我没有醉?”
“因为你看到的刀,是真真正正确确实实的刀,不是你的幻觉。”声音又在他身后响起。
鹰眼老七在这声音说了一半时,突然回头,但是依旧什么也看不到,声音依旧从他耳后传入。
鹰眼老七颓然回头,拿起桌上的刀,道:“这就是我的刀吗?”
声音响起:“本来是你的。”
鹰眼老七道:“现在呢?”
“现在也是你的。”
“那你为什么把刀拿走几天?”
“因为我要偷刀立威。”
“你为什么要那样做?”
“这样你才会来长安。”
“你很了解我,你是谁?”
“我不了解你,我是陆小凤。”陆小凤说完,人就坐在鹰眼老七的对面。
鹰眼老七道:“你为什么要把我引来长安?”
陆小凤道:“因为我希望我的日子过得舒服。”
鹰眼老七道:“这跟你过日子有关系吗?”
陆小凤道:“有。因为你去找西门吹雪的时候,住在他家的人,刚好是我。假如我不把你引走,你没事就来烦上半天,我还有好日子过吗?”
鹰眼老七道:“你为什么会住在西门吹雪家里?”
陆小凤道:“因为我要等他回来。”
鹰眼老七道:“他去哪儿了?”
陆小凤道:“去接沙曼。”
鹰眼老七道:“沙曼呢?”
陆小凤道:“没有接到。”
鹰眼老七道:“没有接到?”
陆小凤道:“所以我才来长安。”
鹰眼老七道:“沙曼在长安?”
陆小凤道:“我不知道。”
鹰眼老七道:“那你来长安找谁?”
陆小凤道:“找你。”
鹰眼老七道:“找我?找我干什么?我又不知道沙曼去了哪里。”
陆小凤道:“你知道。”
鹰眼老七道:“我知道?怎么连我自己也不知道我知道,而你却知道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