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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头的筹码尽数押上,成败在此一举,郝罗深吸一口气,如大鸟一般从城头扑入敌阵,轰然落地,直震得地动山摇,联军兵将立足不稳,倒地一大片。鸠摩子趁乱收了“抽筋锁”,贴上数道符箓,目光一扫,盯上了城主郝罗,觉得他是个软柿子,可以拿捏住。
鸠摩子眼光老辣,一眼看破郝罗的底细,他虽出身皇族,却不谙道法,走炼体的路数,冲阵固然无往不利,对上道法神通,却要吃不小的亏。他仗着一身钢筋铁骨,夹手夺过一支铁枪,横扫千军如卷席,一口气杀出十余丈,所向披靡,无人能挡。热血在沸腾,正杀得痛快之际,头顶忽然响起一阵靡靡之音,似低吟,似娇喘,郝罗下意识抬头望去,只见半空中悬挂一盏琉璃宫灯,流光溢彩,云遮雾绕,飞天美人衣裙轻薄,载歌载舞,令人怦然心动。
郝罗心神稍一恍惚,旋即恢复冷静,微微伏低身躯,十趾抓地,腰腹猛一发力,振臂将铁枪掷出,直击空中的琉璃宫灯。一道乌光疾如风雷,眼看就要将宫灯打得粉碎,一飞天美女迎上前,双臂赤裸如雪藕,轻轻一抱,铁枪寸寸折断,叮叮当当掉了一地。
郝罗倒抽一口冷气,不待琉璃宫灯落下,双腿一蹬,化作一团黑影,猛地撞入敌阵,接连数次变向,如游鱼般滑不留手。鸠摩子“咦”了一声,不无诧异,转念一想,郝罗出
身罗刹皇族,年轻时亦是从尸山血海中杀出来的狠角色,与修士交手的经验极其丰富,琉璃宫灯摄人心魂,有种种妙用,对上这等心如铁石,迅猛无匹的炼体士,威力大打折扣。不过他本意是拖延一二,郝罗腾挪闪避正中他下怀,当下露出三分凶相,驱使琉璃宫灯晃晃悠悠紧追不舍。
此番来袭的修士没料到战事会如此惨烈,居然有人不守规矩,打破长久以来的默契,一出手就痛下杀手。不过他们并没有同仇敌忾之心,反倒有意无意避开申元邛,不愿与之硬拼,就连黄冠羽客的师尊懒龙道人都没有为徒弟报仇的打算,只是祭出一宗法宝将对方困住,行事不可谓不谨慎。自家徒儿自家知,能被懒龙道人当成衣钵传人栽培,不说千挑万选,至少资质不凡,苦修多年,被对方一剑斩去,就事论事,当师父的也有些心里发怵。
局势一目了然,联军虽然暂时受挫,从长远看依旧稳操胜券,懒龙道人拖住申元邛,鸠摩子抵住城主郝罗,剩下清净子一人独木难支,就算胡魁斗与碧霞子加入战局亦无济于事,况且前者元气大伤,趴在城头站都站不起来,后者老神在在,一双妙目注视着申元邛,毫无出手的意思。
懒龙道人祭出的法宝名为“半壶纱”,一旦撒出幻象迭生,将对方困于轮回中,渡一世,又落一世,心性消磨,到最后万念俱灰,
意识消散于无形。果不其然,申元邛浑身一震,眸光投向无尽远处,僵立于空中纹丝不动,如泥塑木雕一般。懒龙道人稍稍松了口气,目光下意识望向他掌中利剑,却见一缕缕金光如龙蛇游动,杀意凌然,顿时打消了觊觎之念,生怕偷鸡不着蚀把米,反将对方从轮回中惊醒。
碧霞子见郎君猝不及防中了对方暗算,双眉一挑正待上前,夜叉国供奉的四位修士早得懒龙道人关照,各持法宝逼住碧霞子,蓄势待发,将她与申元邛隔开,不得插手。碧霞子审时度势,秀眉微蹙,之前在落花岛元气大伤,至今未复,以一敌四力所不逮,须得施展雷霆手段,先斩去一人。她右手缩在袖中,暗暗念了个法诀,体内法力涌动,忽然一阵心悸,竟无以为继,只得放弃打算,搜肠刮肚另觅对策。
申元邛沉入幻象不能自拔,意识中轮回越转越快,恍惚间自己已非人身,而是天地开辟之始,太初一点灵性,浑浑噩噩,生于元胎内,历万千劫,忽而萌生意志,自号“元邛”。不知过了多久,有大神通者收拢诸天诸界灵机,与之相逢,将元胎炼为镇道之宝,名为“弥罗镇神玺”,灵机涤荡,因缘聚会,元邛方得以显化入世。
天道无常,冷暖自知,当祭主陨落之时,元邛道行已臻于完满,趁势跳出因果,从此无人束缚,游走于过去未来,逍遥快活,直
到第二任祭主出现。之后发生了什么,他怎么都记不起来。他不记得第二任祭主的名讳,不记得他的面貌,亦不记得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又不知过了多久,他忽而来到诸天万界之上,隐隐望见一团吞噬万物的黑暗,无数星辰争相拱卫,团团如鸡子,祭主攫取一缕气意,种入他眉心。
大道三千,归于混沌,法不传六耳,《黄泉经》一字字一句句从心间流过,如同一条清澈见底的山涧,遇到汊港弯曲则灌注潆洄一番,遇到岩石水草则披拂抚弄一下。申元邛抬眼望去,眸光如星辰璀璨,体内道法勃然而作,轮回应念破灭,“半壶纱”化为齑粉,幻象一扫而空。
懒龙道人目瞪口呆,一颗心疯狂跳动,手脚冰凉,喉结上下滚动,一生之中从未如此惶恐。东方第一道光落在申元邛身上,他静静望着懒龙道人,心如古井不波,缓缓提起“阳神剑”。懒龙道人大叫一声,不惜涸泽而渔,将身上法宝尽数掷出,还没来得及落荒而逃,一道金线闪过,法宝齐齐炸开,如焰火般璀璨。
众目睽睽之下,懒龙道人僵立于虚空中,脖颈浮现一圈血痕,渗出几滴鲜血,头颅向后滚落,尸身重重跌落在地。申元邛将目光投向海天之间冉冉升起的一轮赤日,金光万丈中,隐隐藏着一团黑暗,他轻轻叹了口气,终于从轮回中醒来,记起一些模糊的前尘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