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漠的夜,非常冷。本来就是春日,离着盛夏还早,正午未必酷热,半夜却是苦寒。然而日出大营却非常热闹,简直可以说热火朝天。正中央的篝火升腾而起,仿佛太阳一样明亮。营地里到处弥漫着酒香、肉香,还有欢声笑语。云州来的、白玉京来的、白发剑客们,还有本地的老乡无不载歌载舞,大口喝酒,大块吃肉,大营洋溢着无边的欢乐。虽然刚刚那一战中不免有队友逝去,令人心中感伤,但胜利和曙光终究如期而至。此时此刻,众人还是想要好好地放纵的享受一番胜利的喜悦,抛却所有烦恼,引吭高歌。喝到酣处,甚至有平时文质彬彬者脱下衣服,光着膀子跳舞,众人无论男女都喝彩助兴,其放浪形骸可见一斑。“你说要是有些什么余孽发动进攻,是不是能把大伙一锅端了?”在营地外,一处远远地沙丘上,几个年轻人席地而坐,自己摆了一桌小宴。虽然不如营地的宴会丰富,但也有酒有肉。此时一个年轻人略带一点儿酒气,跟另一个少年大声说道。“不会。”另一个少年看样子十七八岁,眼睛在夜空中明亮如星辰,他身上也微有酒气,但没有一丝醉意,“我们在这里看着呢。如果有敌人来袭我们会看见的。”先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笑了笑,道:“不是我们,是你。今日我是打算不醉不归的。我们都吃酒,你要赶路所以不能吃。所以放哨警戒的事儿还得靠你。”他想着拍了拍少年的肩膀,道:“阿昭,其实这是对你有点不公平的。明明你才是第一功臣嘛。如果你在大营里,应该是众星捧月……哦,捧日才对。结果只和我,哦,还有危色,还有这位……”旁边郑昀陪笑道:“郑昀。”江神逸道:“还有郑兄我们几个喝冷酒。要不是你想感受一下喜悦的气氛留下来吃两杯,甚至要连夜回中天府。这可是有点不近人情了。”汤昭自己倒是很轻松,道:“一来,我确实也没那么高兴。战斗的结局对我来说其实不大美好。”他将手中酒一饮而尽,“受吊不受贺,对他人来说或许略有矫情,但对我来说,是真没有什么心情宴饮。有大漠、星空,还有师兄你们陪着我就很好。”“再者,叫我离开人前先赶回去,这是君侯为了我好。要知道这把剑……”他轻轻抚摸了一下腰间悬着的两把剑中的一把,“牵扯实在太大,尤其是我还在人前露过剑,虽然没有明说剑的名字,但金乌剑并不是特别深的秘密,知道的人不在少数。就算外人不知,但凡有一个识货的能猜到,很快就要传的尽人皆知。再加上我并没有隐姓埋名,很容易就能查到来路,因此还是不要多露面的好。”江神逸不以为然道:“不说你立下的功劳,就说你的实力,天下有几个人能抵挡?查到了你家里又怎么样?还敢对你出手?你不去找他们的晦气就罢了。我看谁敢多说一个字。”汤昭道:“若是此剑在手,我自然谁也不怕。但它终究不是我的剑,它有它的归宿。现在要紧的是为它找到合适的归宿,在这之前我担的干系巨大,可能会引起很多天上人的注意,他们的强者更是高不可攀,可不敢说纵横无忌。”江神逸道:“是了,据说天上有个很讨厌的势力一直盯着金乌剑,叫什么……”郑昀道:“彩云归。这倒是不用太在意。自从我把金乌之影带出了彩云归,她们就失去了要求金乌回归的名义了。而且没了金乌约束,所有的捧日使也不再归她们控制,反过来还要因为旧恨对付她们。到时候公子持剑往彩云归走一趟,一声令下,所有捧日使揭竿而起,彩云归登时要土崩瓦解……”他越说越美,恨不得要撺掇汤昭去彩云归了。但他也知道以汤昭的性格,是不可能主动去踹门打脸的。真是遗憾,要是郑昀自己得了金乌剑,定要叫那些老太婆好看。汤昭道:“彩云归本来也不算什么。重要的是彩云归背后的人。”彩云归的目标是找到金乌剑,而这个任务也是更上面下达的。捧日使捧金乌剑,她们又何尝不是捧日使?太阳域……那高高在上的太阳域啊……以汤昭现在的实力,剑侠境界的所有人都不能给他压力了。然而,太阳域上应该是有真正的剑仙的。他既然暂执金乌剑,肯定要和那些存在牵扯上。与其等人上面,还不如主动走一趟。如意剑也说过陪他去,应该会有最终结果。在那之前,汤昭应该不会轻易露面。毕竟在众人眼中,他不仅仅是个剑侠,还是能与罔两对战甚至战而胜之的强者,不是剑仙胜似剑仙,他若出面,众人恐怕战战兢兢,也不敢大声说笑了。然而抛开金乌剑,他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剑侠啊。虽然肯定是剑侠中强大的那种,但是和大冢宰那样的剑侠无敌还是有些不如的。至少也要等几个月,让他安安稳稳把自己的第二剑意悟出来,再确定了第三剑意的方向才行。“回到云州,你该不会要隐姓埋名了?官儿也不做了,安心铸剑了?”汤昭沉吟道:“我不知道君侯怎么考虑的。如果我光明正大的升任官职,大概罔两山是被云州所灭的事就瞒不住了吧?不知道会不会有什么影响。还有那些龟寇,都给擒住了,里面有很多大鱼,就怕太大了云州吃不下。我也连夜问过君侯,如果君侯不要,那么就请华殿下处置了。”如果当时把龟寇全杀了,虽然残酷,但杀了也就杀了,但偏偏都擒住了,再大规模杀俘可就过于残暴了。这个麻烦也得想办法处理。他倒不在意是不是在人前显赫,世俗官职更非所求,不过以他对高远侯的了解,大概是还是会把他应得的给他。只是这次去罔两山,固然解决了龟寇的危机,但云州的危机解了吗?金乌殿下变成了金乌剑,剩下的力量虽然暂时还能支持地面不塌陷,但没了本源,总会渐渐消退的,到时候那地底下的巨大空白怎么填补?岂不是不用龟寇动手,到时云州自己就塌了?汤昭刚从罔两山出来,看到安息山倒塌,马上又联想到云州,又添一件烦心事。罔两山倒塌,人间应该多少是好一点儿了吧?怎么烦心事还变多了呢?汤昭摇了摇,烦心事从来都有,只是有没有到眼前罢了,对自己道:“罔两山没了。人间确实变好了。”至少比以前要好了。既然如此,何不敬世间一杯酒,也敬自己一杯酒?和朋友痛痛快快干一杯,至少今晚不去想那些烦恼……突然,汤昭神色一变,道:“怎么回事?”几人都是一怔,下一瞬间,汤昭已经不见了。在大营外,一口水井边,一个影子正靠在井栏上,手中持着一物,正要倾倒。正这时,一只手搭在她肩上,一个声音道:“迟姑娘,你在干什么?”迟明镜身子一僵,但紧接着不管不顾的松手,一个瓶子往下坠落。从另一侧,一道光芒一闪,那瓶子落在一个光做的手掌中,并没有落下半点儿。与此同时,迟明镜闷哼一声,被重重击在肚子上倒了下去。汤昭击倒了她,又控制住了她的元气,点住她穴道,将剑也收走,道:“别不知好歹啦。明明给你机会住手,你还要执迷不悟。竟然还想要在水里下毒,这口井是玉阆城的重要水源,你要毒死多少人?咱们也算相处多日,我竟不知你歹毒到这种地步。”迟明镜倒在地上,双目望天,道:“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要下毒?”汤昭一时不答,难道说:这还用问吗?又不是第一次相见,恩怨你知我知,大伙难道都失忆了?迟明镜也不用他回答,喃喃道:“相处多日,我可没见到你这张脸。如果我见到你的脸,我第一时间就该想起来了。那时我就是死在大漠里,也不会跟你们同行。”虽然相隔数年,大家都长大了,但是也不至于面目全非。汤昭的脸想要忘记也挺难的。同样,汤昭难道不记得迟明镜?不过迟明镜在汤昭心中,只是过客一样的人物,但汤昭在迟明镜心里却是刻骨铭心的仇敌。“明人不说暗话,当年我们是有恩怨,你说仇恨也可以。你来找我报仇,我自然接招。但你竟然要一口气毒死这么多人。除了我们的人,还有这么多无辜,你也算是丧尽天良了。”迟明镜没办法和他对视,但是眼神十分坚定,道:“你如今高高在上,实力非我可比,自然能说这样轻巧的话。如果你和我一样无力,血海深仇的敌人却强大无比,你要报仇不知会做出什么事来。”汤昭道:“我不会像你这样。”他很肯定,迟明镜笑了笑,她也肯定的不信。两人鸡同鸭讲,没有沟通的可能。汤昭道:“既然到了这一步,就到此为止吧。”迟明镜大叫道:“你休想!”突然暴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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