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师兄与汤昭泛舟于湖泽之上。
去庄主的剑庐需要坐船,那登记的屋子后面就有一处野渡,横着几条小舟,李师兄解了一条,带汤昭往水深处行去。
汤昭本以为这水面是湖泊,坐在船上才觉得不如说是沼泽。
比起湖面,沼泽的水更清浅, 水面上蒹葭丛生,黄绿色的芦苇帐纵横相连,缠绕着轻柔的白雾,将沼泽隔得曲折如迷宫。
水泽深浅不一,水深处能行船,水浅处探手见底,能捉过路的鲤鱼, 水中央露出白白的沙洲, 白沙上横着一搜搁浅的小船。
水面上、沙洲上、搁浅的小船上,时常见到水鸟。鸳鸯、鹭鸶、鸬鹚、鹈鹕、豆雁、野鸭种种,有的在水面悠游,有的沙洲小憩,还有的拍着翅膀入水,溅起珍珠般的水花,不片刻出来,已经叼住一尾摆动的活鱼。
最优雅的还是仙鹤,白羽丹顶,颈细腿长,姿态翩然如洛神。
“鹤鸣于九皋,声闻于天。鱼在于渚,或潜在渊。乐彼之园, 爰有树檀……”
李师兄赞道:“这诗不错啊, 是你做的吗?鹤鸣九皋,很合适,这里就是九皋山嘛。”
汤昭忙道:“不,这是古诗,我只觉得应景。传说中仙鹤是仙禽,这里不就是神仙府邸么?”
除了水面这禽鸟乐园,环绕湖泽的树林也十分奇妙,竟不拘地域、时节,有常绿的松柏、笔直的白杨、垂丝的柳树、独木成林的榕树和各种其他珍稀树木,甚至还能看到一片片盛开的桃花,盈盈满枝,妁妁其华。小舟不过行了半个时辰,仿佛走南到北,由冬至夏,走了经年。
李师兄听他赞叹,得意起来,笑道:“咱们这里四季如春,要有什么有什么,要种什么种什么。等你有了自己的剑庐,还能自己收拾庭院,造一片自家的乐园。如果调整的好,还能种秋冬的梅花、菊花呢。”
他又正色道:“不过这里虽好,也有危险。虽然没什么猛兽,但水泽是迷宫, 树木是迷阵, 你要是不认路,一进来就迷失,到饿死也走出不去。所以不要自己进来玩,要想去哪位符剑师的剑庐,必须要得他们赠送的玉信,放在舟上指路,乘舟而行。不然累死你也找不到他们的居处,找到了也不得进门。”
他指了指船头,船头果然放着一块圆圆的白玉盘,虽然表面无瑕,但迎着日光仿佛有指针在转动。小舟不用桨辑,自然而然能前进,还能绕路转向。
这就是术器的奥妙之处,不在攻敌杀伤,而在生活的方方面面。
玉信……好像薛姐姐给过一块,看来坐着船就能去她的剑庐了。
汤昭又谢过李师兄指点,李师兄笑道:“别客气了,你和他们不同,一进来就是白玉弟子,咱们是正经的师兄弟,理应互相亲近。师兄我叫李至海,比你大十岁,是秦师兄麾下白玉弟子。”他指了指自己腰间,果然坠了一块白玉,和接引牌子有相似之处,但不是同一个东西。
“咱们庄中分三种弟子。墨玉弟子,就是杂役弟子、记名弟子,有许多杂役活要做,但不收钱。青玉弟子,其实也是记名弟子,本质上和墨玉弟子一样,就是不用做活,可以专心学习,但是要交钱,交很多钱。然后就是咱们白玉弟子。”
“他们青玉弟子和墨玉弟子都只能住在专属的小山谷里,住公舍,听大堂课。墨玉弟子做完活能免费领些材料练手,青玉弟子领什么材料都要交钱。咱们白玉弟子可以住在水边,你看那边几处云雾里,都是咱们白玉弟子的剑庐。你初来乍到,不能独自一庐,但最多也就三五人结伴而居而已,比公舍好得多。”
“而且咱们能听几位师叔、真玉师兄的面授小课,还有固定材料份额,能得到许多练手机会,成长是很快的。我看师弟你很聪明,只要勤奋肯钻研,那么十年时间就能成为独当一面的符剑师了。”
汤昭点头,十年之后他才二十二岁,正是陈总说大学毕业的年龄。那时他能学会铸剑,成为剑客就并不晚。
船只驶入芦花深处,周围都是风雨不透的青纱帐,连水鸟的声音都消失了,愈发私密,李至海说话也愈发不见外,道:“其实山庄里真正的弟子就是咱们白玉弟子,因为咱们都是有志向、有可能成为符剑师的。墨玉弟子多半出身穷苦,虽然多有些天分,但杂务缠身,很难静心。也只有一小撮能升为白玉弟子,大半还是年限一到下山自谋生计。青玉弟子就是一群纨绔子弟,大多连符剑师是什么都不知道,家里有钱来山里躲个清静,有的还是给家里淘汰的。十个里面九个都是混日子的,聚在一起吃喝玩乐,不用理他们。”
汤昭想到了郑绶,觉得有理,又想到了花惜福,她也是青玉弟子,不免心想:花同学别给他们带坏了吧?
“但咱们白玉弟子也只是说天赋上够用,可不是打包票。毕竟咱们时间也有限,十五年还不成符剑师,肯定要被赶走了。要想真的顺顺利利成为符剑师,一是努力,二么,也要靠机缘……也就是贵人扶持。”
他压低了嗓子,仿佛要说什么秘密:“虽然咱们可以听所有师叔、师兄的小课,课下问个问题他们也都会回答,可是无亲无故,谁会真悉心指点你?更别说主动传授了。要真想学到真东西,还得进人家的门。所谓入室弟子,不登堂入室,怎么当弟子?”
汤昭思索道:“刚刚你说秦师兄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