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到今日,当太子开封大胜,又击退建虏的入塞之后,他对太子的看法,渐渐从惊异变成了恐惧。周延儒少时聪明,有文名,20岁时连中会元、状元,授修撰,是大明朝有史以来的屈指可数的几个年轻状元之一,也因此,他是相当自傲的,自认有才能,也有识人之明,以张居正自居,一般人他根本不看在眼里,但少年太子的能力,却一次又一次的突他的想象。渐渐的,他不自信了,代之的是一种惶恐。
尤其是隐隐察觉,太子在调查京城粮商之后,他心中的恐惧就更多,他不担心粮商,却担心他的几个心腹和商人们来往过密、收受他人贿赂的事情会被太子知道,虽然不是他本人,交往商人也不是罪过,可一旦被太子知道了,报到陛下那里,对他的信任和声名,都会有巨大影响。一旦圣心有变,最后都会变成他的罪责,为他脖子上的枷锁增重。
就算圣心没有变,一旦太子登基,对他的清算怕也是少不了。
因此,从昨日到今日,他心中是惶恐的,见到太子,表面不动声色,端着首辅的架子,但心中的惊慌却总也抹不去。
不过就在这一瞬,当皇太子委婉的提出“通州厘金局的主事”人选时,他心情一下就轻松了不少。因为他已经知道,太子对他并没有敌意,那些和商人交往的事情,太子也许知,也许不知,但看起来太子并不打算追究,某种意义上讲,太子向他推荐人选,既是用他,也是在安他。
周延儒心情登时大好,虽然一时想不起长沙知府是何许人也?不过却并不妨碍他的决定。既然是太子推荐,哪怕就是一头猪,周延儒也要将他推到通州厘金局主事的位置上。
乾清宫。
东厂提督太监王德化正在奏事。
就像众人预料的那样,虽然那一日崇祯帝在一怒之下,夺了王德化的职位,不过怒气之后,很快就又令王德化重新署理东厂。
此时,王德化正详细禀报京惠粮行平价放粮之事。
但他的重点并不在放粮,而在众多粮商为什么忽然向京惠粮行低头,愿意借出大笔粮食的原因。
一切当然都是因为众粮商被抓住了把柄,为了避免罚金,更为了避免被逐回原籍,他们不得不忍痛借出粮食。
听完王德化的汇报,崇祯帝沉默了很久——就一个儒门圣徒来说,太子所使用的手段是不光彩的和不能被圣人所接受的,但就实务来说,也唯有如此才能令奸商们乖乖地拿出粮食,共体时艰。
崇祯帝并非迂腐不化之人,对太子这一点的“权变”,他是能接受的,真正令他陷入沉默的,乃是王德化的一句话:“京营军情司不止是探测军情,对京师的民情和官情,怕也是有相当的收集……”
锦衣卫是大明皇帝的利器,收集情报是皇帝赋予锦衣卫的特殊职能,也只有皇帝才有权力掌握朝臣和时局的一举一动,但现在,太子军情司却好像是僭越了这一个权力,也因此,太子才能掌握大小粮商的财富和存粮情况。
太子,又犯规了。
不过崇祯帝还是忍住了怒气,阴沉着脸挥手:“知道了,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