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怪,去哪儿了?”
小蛇没和神君一起喝稀粥,它像一道水迹,爬过湿漉漉的青石板。
它腹胀难耐,在河边蹦跳着干呕了几回。先前吃下去的人血似一把火,烧透了腹间。荡满彩舟的淮水里映出它被血丝染得彤红的眼。
它发现自己在发生异变,神智渐渐丧失,它在变成一头无人能阻的狂兽。
爬进巷道,雪白的墙面上嵌着几排长窗,窗后藏着几十对儿惊惶的眼。雨细而密,随着人们惊恐的目光落在小蛇身上。此时的它遍体生瘤,且筋骨在不断抻长。
几个鹁角小儿拈着竹枝跑过街巷,正恰撞见了尖牙利齿、口中流涎的小蛇,登时吓得大叫:
“妖……妖怪!”
赤蛇此时生得已有数丈长。它听见孩童尖叫,猛然摆头望向他们。视界鲜红如血,它嗅见了那小孩儿们身中流淌的甘甜的血味,蛇头闪电一般蹿出,叼上了一个孩子的身躯。
“爹,救我!娘,救救我……”那被叼起的小孩儿惊恐地大哭,哭声像一阵风,掠开了所有长窗。
有乡民冲来,用扁担使劲儿鞭赤蛇,红着眼大嚷道:“杀千刀的妖兽,放开他!”
赤蛇垂首,它脑中混沌昏沉,只觉人声喧闹无比。人群像蚂蚁一般自门罩里涌出,朝它踢打。它望着那密麻的人群,只觉似一碟呈于案上的美味珍馐。
世界变得鲜红,昔日这些凡人曾像泥沙一般俯踏它,而如今它终得弯下身,狠狠践过这群奸恶凡人。
赤蛇在巷道中横冲直撞。它望不清前路,却听得此起彼伏的恐惧叫声,像碎瓷般裂了一地。有温热的水液扑面而来,它伸舌一舔,旋即满足地喟叹,是凡人的血液。
“快请方士来……”
“是妖物,妖物!”亦有人求怜:“放过咱们罢……”
它朝着有声儿的地方乱咬一气,咬到了不少腥甜的血液。这血虽不算得可口,却似能教它醉山颓倒的烈酒。心像鼓槌一般猖獗擂响,它浑身燥热。
许久,嘈杂之声平歇,四周像一片息了风浪的湖水,只余死寂。
火光似在远处亮起,有怒喝声、马踏声如浪潮涌来。那应是前来讨伐的人群,血糊住了赤蛇的眼,它只能朦胧地望见影子。赤蛇餍足地张开口,两枚獠牙闪闪发亮。
它感到有一人先至,拦在它的身前。那人喝道:
“停下!”
赤蛇不愿停下。它已明白自己能凭人血而骄横于世、攻无不克,于是它宛如离弦之箭蹿出,一口咬透了身前那人的身躯。
它听见了一声轻哼,鲜血顺着獠牙流入口中,那是宛若春风暖气一般的清流,甘香酣甜。
神智忽而归复,赤蛇的眼前迷影渐定,它望见细雨绵绵,淮水盈漫,河房灯影仿若春星,有一人拦于身前,胸腹被它獠牙贯穿,血色狰狞,正是神君。
神君面无血色,却伸手摸了摸它的脑袋,咬牙在脸上撑开一点微笑,道:
“你怎么……跑这儿来了?还变得这般大。”
赤蛇怔怔地松口,记忆像湟鱼一般洄游,它认出了眼前人。
神君又轻轻拍了拍它:“回去罢,你的那碗粥水还未动呢……别浪费柴火了。”
巨大的影子骤缩,赤蛇倏地变回了往时形貌。小蛇从半空落下,坠在一地昏厥不醒的人群里,腹下流淌着黏腻的血。
它呆怔地望着这一片由它引发的惨景,突而放开声,如小孩儿一般嚎啕大哭。
小蛇回到了摊棚,一连闷在棚里几日,一动不动。
后悔像蛀虫一般蚕食着它的内心。它忽而发觉自己铸下了大错,吃了人血,它便会显出妖兽本性,愈要发狂,唯有神君之血可助它保有神智。
神君受了重伤,再度缠绵床榻,沾血的细布换了一回又一回。小蛇爬到他床前,像做错了事的小孩儿,蜷作一团,等着他伸脚来将自己踢走。
可神君未将它踢走,只是望着漏风的棚顶,忽而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