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鸠满拨开人群而来。中天宫之首既至,四下里登时鸦雀无声,顷刻间,人海排波破浪,乖顺地分开,让他行到小泥巴与文坚面前。
鸠满抚掌,对众人道,“各位且归其位罢,这段时日,中天宫之务交管于崇朝,由他举荐的新人执事。”
人潮一阵骚动,有人战战兢兢地问,“鸠满大人,您……您这是……”
“我随将易情、文坚二位拾级而上,去往一重天上。”鸠满展颜一笑,提起手中雪灰色包袱,继而转身,拍了拍瞪眼咋舌的两人,道,“不必在此耽搁时辰,我们即刻启程。”
非但是众星官,连小泥巴和文坚也不曾想过竟回有这一出。鸠满居然会抛下宫中事务,与他们同上天磴,两人一时支支吾吾,手脚麻木。星官们群情激奋,挨挨挤挤地凑上前来,叫道,“大人,您疯了,您不顾中天宫了么?”“为何是与他们二人同去?”
鸠满只是回首作了个噤声手势,笑道:
“半炷香之内,若有仍居留此处者,我削他的籍。”
刹那间,人影散得干干净净。比起深究鸠满上天的缘由,众星官更怕动了头上乌纱。不过半日,那鸠满弃中天宫而去,七齿象掌事的传言便如燕子飞传开来。
因鸠满只说了会离中天宫一段时日,故而众人也不敢妄论中天宫会易主,只是谨小慎微地干着本职之活。
而此时,天磴之上。
小泥巴不想鸠满竟会答应自己先前的约请,见众人散去,尴尬地问鸠满道,“大人,我当初不过随口一言,您真赏脸前来啦?”
鸠满微笑:“不过是心血来潮。”
不过若有鸠满在旁照拂,小泥巴便能放下心来。穹似明镜,云如素绢,他们开始朝着天阶迈开步子,可不过行了几步,便觉身子灌了铅似的,沉沉欲坠。文坚一口气上了数十级,鼻中开始涌出鲜血。小泥巴更惨些,身中传来琴瑟弦断似的脆响,骨头几乎要绷断。
这天磴果真和刑台似的,每一步都似走在刀尖上。小泥巴走了些路,鼻血糊了满面,低头一看,他们却仍离中天宫不远,遂泄气道:“这破道难走,刀山火海一般。”
鸠满却似闲庭信步,笑道:“正因无捷径可走,上天磴直至九重天方才算得一件神迹。”
小泥巴道:“我一直好奇,上头的大仙下了重天,也要似咱们这般拙笨地徒步行回去么?”
“他们多是将自己的魂心残片嵌入符窟儡中,身躯仍在九重天上。”
小泥巴叹气,“我还在想一事,既然有可腾云驾雾的天马,为何咱们不能骑马上去,偏要靠两只脚底板走路?”
“天马若无准许,不可越重天,这是天廷律令。”
“天廷律令不是由人定的么?规矩就是用来破坏的。”小泥巴道,忽打了声唿哨,叫道,“烛阴!”
一阵放颠狂风忽至,只见雾色似横波流转,云海如岩墙倾坍,几人被风沙迷了眼,忙举袖遮面。当放下手来时,却见一赤龙雄踞眼前,蛇首兔眼,一身红鳞光耀峻云,正是烛阴。
小泥巴见了烛阴,很是神气,颐指气使道,“烛阴,咱们欲上九重天,你驮咱们上去。”
鸠满略变色。烛阴却嘿嘿笑道,“你的意思是说,老子如今可直冲紫宫,将太上帝老儿自龙椅上掀翻下来?”
“怎样都行,”小泥巴道,“载我一程便好,我的脚痛极了。”
他正得意洋洋地要跨坐上烛阴,却被文坚拉住了。文坚冷脸对烛阴说,“你先飞一个看看,看能否飞至羡天。”
烛阴素来最忌恨文坚,这厮曾在的文府曾骗自己宝术,剥自己皮肉,此时听文坚发话,它已然大恼,道,“你是疑心老子不可御风而行?”
说罢,它鼓足一气,似离弦之箭一般上蹿,云气荡然而开,其身影在空中画出一道赤虹,几人赶忙抓紧天磴,生怕被气浪吹跌。重天上着翠羽帔、云纹绣衣的天女惊叫着四散而开,如被大水冲乱的蚁群。
可烛阴气势虽猛,却挫败于羡天。那天关处似有一道无形屏障,让它的进势戛然而止。只见得烛阴笔直的身躯忽而蜷缩如球,肉身似被滚水浇烂,一刹间,白雾弥散开来,充塞天地。
待白雾散去,几人方才见得烛龙在向下跌去。它一面坠落,身上血肉一面剥离,待落下中天,已然变作一具白骨。骨架坠进人间,在茫茫云海中只掀起些微波澜。
不知过了许久,一条赤色小蛇叼着祥云,艰难地摆尾上游,到了小泥巴眼前,破口大骂道:
“戴冠猴儿!你坑害老子!老子一到羡天天关,鳞肉皆烂,非但冲不上去,骨头还掉下了凡间紫金山。现在好了,我做不成烛龙,只能做一条缠杀你的长虫了!”
文坚冷冷道:“是你过分火燎心急,飞蛾扑火,关易情甚么事?”
小蛇怒气冲冲,狂咬文坚脑袋,于是小泥巴方知连气吞山河的烛阴也要败于天磴神威,只得打消了舞弊念头,老老实实地徒步走天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