疾奔了一段路,武德星君与金甲将渐被抛于身后。与此同时,一道消不去的血痕自易情臂上浮现,像鲜亮的虹彩。创痛感重似潮水涌上,祝阴总算回过神来,化作人形,担忧地对易情道:“师兄,你莫要再用墨术将伤换回过去的自己身上了,祝某担心这会给您留下不愈之创。”
易情咬咬牙:“没事儿,我挺得住。”
“不要勉强自己,若是受不住了,祝某便……”祝阴说话说了半截,却似是咬住了舌头,目光飘向前方。
易情亦随着他望去,但见眼前飞云万点,烟水渺渺。铁骑布满云端,黑压压的一片,如绕城长龙。
“这儿也有伏兵?”易情惊愕,不由得慢下脚步。
铁骑之首是一位少女星官,一身玄色练甲,戴笠形盔,手执玉嵌刀,英气逼人。那少女见了他们,遥遥地笑道,声却如洪钟,清晰地传入他们耳中:“你们总算来了!”
“这是谁?”易情问祝阴,祝阴却摇头。“兴许是新来的,还未在天廷上度几个年头。祝某不曾见过。”
似是看出了他们的疑惑,少女大声地自报家门:“在下七杀星官,奉旨在此拦路!”她叫嚣着的同时,易情与祝阴亦在交头接耳。易情道,“没法子了,只能正面杀过去,我援护你。”
祝阴点头,像流星一般激射而出。他拔出降妖剑,蹿进铁骑群。与此同时,铁骑开始动作,像海啸一般扑面而来。易情则在后方运起墨术,将先前武德星君向他们射出的利箭画出,返还给骑兵们,在那箭雨之下,快马也只得被节节逼退。
烟尘四起,白浪茫茫,祝阴一手持降妖剑,一手握从铁骑手上夺下的直刃剑,左右开弓,如觅蕊蝴蝶,灵活飞动,专劈斩马腿。直刃剑若弯了,易情便以墨术为他再画一柄,递到他手中。
然而毕竟长久跋涉,又因缺少香火而气力衰弱,祝阴终究还是倒在血泊中,手脚被长矛刺透,钉在地上。易情亦被擒住,刀尖穿透了琵琶骨。
七杀星官从马上下来,得意地望着眼神怨愤的两人,吩咐道:“将囚车推来,送他们回去,听候武德星君发落。”
易情咬牙道:“跟着那人面兽心的家伙混,终不是长久之计,还不如放咱们上天磴!”
七杀星官用刀柄打了一下他脑袋,教他立时噎了声。她笑道,“放你们上天磴?倒是一件美事!”待囚车推来,她解下自己的铁骊马,系在车上,道:“用这匹马,虽娇气了些,脚程却快,保准能将他们送回老家。”
易情和祝阴被押上囚车,可奇的是,七杀星官并未给他们上枷,只是拔出玉嵌刀,笑眯眯地看着他俩。
“怎么了?”祝阴豁出去了,流着血虚弱地咬牙道,“要杀要剜,悉听尊便!”
七杀星官却道,“唉,瞧你们这铁骨铮铮的模样儿,我心里既是欢喜,又是难过。喜的是你们是好男儿,算我没看走眼,悲的是你们竟认不出我,对老相识这般冷漠。”
她擦燃火石,点燃了一旁早备好的松油火把,狠狠往马屁股上一撅。那马受痛,长嘶着奔出,可奔的却不是武德星君的方向,是往天磴之上而去!
一众铁骑似也未料到七杀星官做出此举,怔然而立,一时间竟无人记得去追那囚车。易情和祝阴亦大惊失色,慌忙往后看去时,却见七杀星官缓缓除去了铁面。
那铁面后是一张秀丽而神采奕奕的容颜,眼角飞扬,目光如剑出宝鞘。易情震惊,那确然是他们的老熟人。虽说他在见到褡裢里的魂心之后便有此设想,但他未曾想过,除他之外竟还有凡人铸得了神迹,做了神官。
七杀星官左不正扛着刀,向他们不羁地微笑:
“两个没眼力见的东西,上天磴去罢,一路走好!”
第七十三章 穰岁不祈仙
人间,千百年前。
雨针茸茸,填满天地。天坛山上草木扶疏,土膏湿润。一片细雨里,微言道人和天穿道长撑着荷叶,站在山门前,目光伤悲。
他们的目光落在阶下的玄衣少女身上,今天便是她在观中的最后一日。
“不正,你真的要走么?”微言道人嗫嚅着问道,细雨仿佛也湿润了他的眼。他们总是在这条覆苔的青石径上与弟子告别,而送走的人往往一去不归。
左不正点头,回首露出明媚的笑靥:“对不住,师父,我有私心,没法儿把魂心剖予那两人。”
“你是左府的千金,本就不必咱们这趟浑水,剖魂心是咱们自愿做的事,不会强求于你。”微言道人叹气,白雾从口里冒出,又像幽魂一般飘散在雨色里,“只是没了魂心,咱们也活不长久,眼见着弟子一个个离去,心里终归还是凄凉。”
左不正道:“所以我才心怀歉疚,不能长伴于两位师父身侧。我还有更重要的事需就,还望师父们谅解。”
“咱们自然不会强留你。”微言道人问。“只是老夫也心里疑惑,你这样心急火燎地离开无为观,究竟是为何事?”
秋雨霖霖,江阔风凉。玄衣少女迈开脚步,走向远方,临行之前,她转颜一笑,笑容里满溢烂熳晴光:
“是为了能至九霄之上,助你们的那二位弟子一臂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