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欢读尤今的游记,尤今每有新书出版,也必定寄一本给我。不过,我最近才有机会拜读的一篇新作,却不是她寄给我的,而是我自己“发现”的,因为还没有结集出版之故。她今年暑假有东欧之行,这一篇“近作”是南斯拉夫的游记,发表于今年(一九八八)八月十七日台湾《中央日报》的副刊上,题名《音符碎在地上》。我发现她的游记是写得越来越好了。
“音符碎在地上”,多有诗意的篇名,是不是?不错,尤今游记的特色,就是“理性的剖析和感性的描绘兼而有之”的,这一篇也正可以作为典型的代表。我就比较“完整”地介绍它吧。
“那条石板路,不算长,不算阔,但是笔直而美丽。路的两旁,树影婆娑。树下,一间连一间的,是餐馆,是手工艺品店。
“白天,这条被称为‘士卡达丽亚’(skadarlija)的街巷,像个睡公主,沉沉静眠。傍晚七点过后,夕阳去,夜色来,‘睡公主’便在杂沓的脚步声,喧哗的谈笑声,还有悠扬的音乐声中,霍然醒过来。
“说来好笑,我在南斯拉夫的首都伯尔格德(belgarde)待了四天,每天晚上,都是在这儿消磨的。
“伯尔格德是个沉静的大都城,问当地人晚上有什么好去处,就算你问一百个人,你依然只能得到一个答案:‘士卡达丽亚街。’”
写游记必须抓住最有特色的地方,尤今的手法也正是这样。
罕见的浮雕
地方有特色,这个地方的人和物也有特色,尤今就是抓着这些特色,来观察南斯拉夫的现状,甚至深入它的社会本质的。
“第一次去,好奇;第二次去,喜欢;第三和第四次再去,却是为了我刚结识的南斯拉夫朋友高丹娜——我去找她谈天。
“高丹娜在士卡达丽亚街租了一个小摊位,卖手工艺晶。不是大批生产、粗制滥造的那一类。摊上的每一件成品,都好像是有个性似的,它们各各通过不同的原料、不同的形态,努力向你表达它内蕴的思想。”
从好奇到喜欢,到为了新相识的朋友而去,“层次”是逐渐提高的,这亦说明了作者的观察已是突破了旅客的“猎奇”。作者那新相识的朋友就是个有特色的人物,但作者却故意留待后面才说,先说“物”(新朋友摊位上摆卖的工艺晶)的特色。
“我一件一件细细的、慢慢的看。爱不释手的,是一件罕见的浮雕,雕的是一条牛,身上怪异地长了一双翅膀。叫人难忘的,是这只牛脸上的表情。它嘴巴略张,仰头看天,圆睁的眸子,不可思议地流出一种极端无奈的悲哀。据我猜想,这头牛大约是被生活沉重的担子压得透不过气来,它很想飞。然而它却生活在一个‘即使有翅膀也飞不掉’的环境里,所以,脸上便不由自主地留下了被痛苦地煎熬的痕迹。”
这里,作者用浪漫的笔触来写这罕见的浮雕,警句不少,在给人以美感之外,也令人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