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元甲笑道:“两位都是我的好朋友,可别力这点点小事动了意气。难得各位不吝奇技,柳某多谢各位的大礼了。”说罢,便叫家丁将那玉盆扛下。吩咐他们将炭火煮沸,泡茶敬客,然后缓缓走出场心,柳元甲这一出场,登时全场耸动。人人注目而观。

要知当“献技贺寿”倡议之初,柳元甲已有言在先,“礼尚往来”,在客人“献礼”之后,他自当出来“还礼”。客人“献礼”即是“献技”,主人“还礼”当然也是拿出他的本身绝技。

如今四区的宾客代表和首席贵宾都已先后“献礼”,轮到做主人的柳元甲出来“还礼”

了,柳元甲是江南武林的泰山北斗,他一出场,声咸自更盖过别人,人人都是凝神静气,注目而观,要看他这出“压轴戏”唱的什么?其实柳元甲已先后露过两手绝世神功了,一手是“百步传杯”,慑服南山虎:一手是挥袖抹石,技压文逸凡。但如今是他正式出来“还礼”,想必还有更厉害的震世骇俗的功夫,因而宾客们也怀着更紧张的心情,都涌到场边来看。

不料柳元甲却不献技,只见他摸出了几张柬帖,仰天打了一个哈哈,缓缓说道:“老朽贱辰,辱承各位贺临,招待不周,还望恕罪。”宾客们怔了一怔,道:“柳翁何用再三客气?”心想:“这些客套的说话,他开席之初早已说过的了,怎么说了又说?他一向也不是这样婆婆妈妈的,难道一个人年纪老了,就当真难免罗嗦?”

柳元甲把柬帖晃了一晃,仍然慢条斯理地缓缓说道:“这不是客气。老朽在江湖上混了几十年,也交了许多朋友,多蒙朋友们抬举,给我几分面子,这次从各方赶来为我做寿,厚谊隆情,我焉能不深深感激?但正因为朋友众多,难免因无心之失,有漏发了请束的。我知道有几位朋友,如今已在这园子里面,只是还不见露面。想必是因责怪我做主人的失札,没有亲去邀请他们,故而来到此间,也不出来相见!如今老朽补发请柬,请这几位朋友,不管是相识的也好,不相识的也好,既然一场来到,便请给我几分薄面,恕我简慢之罪,出来一见,同喝几杯!

说到这里,众人才知道原来已有几个人藏在园中,都不禁大吃一惊。想道:“不知是些什么人,竟敢到柳家捣乱?”又不禁暗暗惭愧,这么多人,竟无一人发觉,要待主人说破了,方才知道有人潜入园中。而且还不只一个!

就在众人惊惶失色之际,柳元甲说到“补发请柬”四字,已把那几张请柬朝空一撤,说也奇怪,那几张请柬撒到空中,登时分开了不同的方向,向四方飞去。众人也才看清楚了共是四张。柬帖比酒杯更不受力,柳元甲竟能当作暗器发出,这比“百步传杯”的功夫,又难得多了!

其中有一张请柬朝着蓬莱魔女藏匿的方向飞去,蓬莱魔女咬了咬牙,心道:“你既发现了我,虎穴龙潭,我也要闯你一闯!”

正要从假山背后出来,忽听得一阵笑声,有一个人已先她而出!

那笑声有如金锵玉振,清峻非常,突然间又如万马奔腾,千军赴敌,山鸣谷应,响遏行云,笑声中隐隐含着鄙夷杀代之声,骇人心魄!那些功力稍弱的只觉耳膜有如给一根利针刺了进去,不由自己地骇极而呼;功力较高的也给震得耳鼓嗡嗡作响!十个人中倒有九个不约而同地掩上了耳朵。

这刹那间,蓬莱魔女也是心头一震,她并非禁受不起这人的笑声,而是因为这人不是别个,正是笑傲乾坤华谷涵:也不知华谷涵是从哪里钻出来的,只见他人在半空,白衣飘飘,手扬折扇,宛如乘虚御风,冉冉而降!刹那间,怪事发生,柳元甲刚才撒出的请柬本是向四方飞去的。这时忽地从四个方向对着华谷涵飞来,华谷涵把手一招,转眼间,那四张请柬,已聚成一叠,落在华谷涵手上。他下坠之势甚速,但脚未沾地,请柬已到了他的手中,众人也直到他已落到地上,这才看得清楚。太湖十二家寨主王宇庭吃了一惊,心道:“幸好我刚才没有发出梅花针,否则可要当场出丑了。这人接暗器的功夫,当真是世间罕见!”

蓬莱魔女芳心历乱,又惊又喜又是不知所措,顿时间思如潮涌,一片茫然。暗自想道:

“华谷涵果然是到了这儿了。我是出去呢还是不出?”“他那个‘阿霞’呢,难道不是和他同在一起的么?却也还未见现身?”“柳元甲撒出的四张请柬,想必是一张给他,一张给我,一张给那‘阿霞’,还有一张则是给那不知来历的胡儿了。如今华谷涵将四张请柬都接了下来,那两个人也未出现,看来华谷涵是有意把事情包揽到自己身上,他知道我也来了么?”这刹那间她转了好几个念头,终于决定了暂且躲藏,先看看华谷涵的来意。她刚才生怕孤立无援,如今华谷涵已经出现,她心里也安定许多了。

华谷涵落在场中,正好在柳元甲面前。他笑声已然停了,但余音袅袅,犹自在园中回响。柳元甲本来一直是气度雍容,这时也不禁微微变色。要知华谷涵刚一出场,已显露了两手绝世神功,狂笑慑敌、空中取柬,笑声中显露的深厚内功,柳元甲也不禁为之心折,这也还罢了,柳元甲那四张请柬,本是当作暗器发出的,被他在半空中一招手就全取了过来,无形中柳元甲已是输了一招。

文逸凡道:“柳庄主可认识这位贵客吗?——”正要给他们介绍,柳元甲已哈哈笑道:

“来的敢情是笑傲乾坤华谷涵、华大侠么?”原来他虽然不认识华谷涵,却也听过他的名字。从这功力深厚之极的狂笑,柳元甲已猜想到来的何人。

“笑傲乾坤华谷涵”这个名字一说出来,场中登时又是一阵骚动。

要知华谷涵虽然是一直身在北方,这次也还是初到江南,但他这几年来名头极响,早已远播江南。他的真姓名“华谷涵”三字,也许知者无多,但“笑傲乾坤”“狂侠”之名,在江南武林人士中,只要是稍微有点分量的人物,已可以说得上是谁个不知、哪个不晓!如今“笑傲乾坤”突如其未,而且看这情形,分明是想与柳元甲作对,来给柳元甲祝寿的客人,焉能不人人惊诧?登时窃窃私语之声四起。“咦,想不到笑傲乾坤竟是个自面书生,看来最多不到三十岁,便竟有如此功力!”“笑傲乾坤之笑,果然是名不虚传,幸亏我早早堵了耳朵。”“笑傲乾坤也未免太狂妄了,竟敢到千柳庄来狂笑逞能,实是太过目中无人,轻视了咱们江南的英雄豪杰!”“谅这笑傲乾坤本领再强,也定然胜不过咱们的柳庄主,你们睁大眼睛看吧,看他能狂到几时?”

发表这些议论的人,大都是柳元甲的心腹,别有用心,想以地域之见,挑拨众人对笑做乾坤华谷涵增加恶感。

就在众人注目而观,要看柳元甲如何对付华谷涵之际,只听得华谷涵微笑道:“大侠之名,愧不敢当,我华谷涵只不过尚能分清是非,认得黑白罢了。柳庄主你在江南德高望重,还望你多多指教。”话中有活,似有意又似无意地刺了柳元甲一下。

柳元甲心中打了个“突”,“难道这笑傲乾坤已知道了我的秘密,识破了我的图谋?”

碰了一个闷钉,却还不敢当真发作,当下仍然装作和颜悦色,一副好客的姿态说道:“华大侠,客气了。多蒙大驾光临,何幸如之!还有几位朋友呢?为何不都出来见面?”

蓬莱魔女藏在假山背后,听到此处,心头一跳。只见华谷涵将请柬一扬,淡淡说道:

“柳庄主才是太客气了,华某只是一人,柳庄主却发来了四张请柬,我接了请柬,怎敢不来拜见?这里是否还有未露面的朋友,华某不知,也不敢越俎代庖,替他们答复。只是据我猜想,也许是他们还未接到请柬,故而不便扰席吧?柳庄主何妨再发请柬去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