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先缝着,我去看看你爹。”周青皱皱眉,放下针线出去了。
佟穗望着微微晃动的门帘,听父亲不咳了,才重新低下头。
东屋。
佟有余喝过水,放下粗瓷海碗,问妻子:“被子缝的怎么样了?”
周青闲不住,盘腿坐在盛着带壳花生的簸箕另一侧,一边剥一边道:“还剩一床半,出嫁前肯定能弄好。”
佟有余点点头,又叹了口气。
周青瞪过来:“阿满的喜事,你叹什么气?”
佟有余瞅瞅身后的屋门,压低声音道:“萧家听起来是厉害,可咱们谁都没见过,阿满嫁过去也不知道会不会受委屈,哪有嫁给宋知时好,知根知底的,对阿满也是真心实意。”
周青听了这话,手上力气一重,那花生壳裂开的声音都比刚刚要脆上几分:“知根知底,那你怎么没看出来,宋先生根本没想过要跟咱们做亲家?光他儿子满意有啥用?也是,人家毕竟是进士出身,倒霉没遇到好时候才暂且避到穷山僻壤,哪里是咱们这寒门猎户能高攀的。”
佟有余愣了一下,随着宋先生宋澜温润谦和的面庞闪过脑海,他下意识地道:“许是咱们没露出想结亲的意思,宋先生顾虑他们还要倚仗你帮忙做饭,不好意思提?”
周青面露讽刺:“宋先生可是人精,我之前总叫阿满去私塾送饭,他不可能不懂。算了,过去都过去了,念在他全心教导小山读书认字的份上,以后大家继续和和气气地过吧。”
早晚还很冷,天也黑得早,佟穗泡了一会儿脚便钻进了被窝。
可她睡不着。
明天萧家下聘,她那位未婚夫萧缜肯定也要来的,一个服了六年兵役还能平平安安从战场活下来的男人。
方媒婆将对方夸得天花乱坠,什么眼如丹凤俊朗非凡,真那么好,怎会放着近处的女子不娶,非要往远了找?
不过萧老爷子萧千户的骁勇远近闻名,战乱期间提一把大刀守在家门口,震慑得那些山匪、散兵无一敢靠近。
“当当当。”
夜深人静,忽然有人轻叩窗棱。
佟穗心头一紧,手已从枕头底下摸出一把祖父生前特意送她护身的匕首。
那人继续叩着,小心翼翼。
佟穗冷静下来,抓紧匕首靠近窗户,顿了顿,冷声问:“谁?”
“阿满,是我,宋知时。”
不用他自报姓名,光听声音佟穗已经辨认出来了,霎那间,相伴六年的许多回忆掠过脑海,最终又被眼前的清冷夜色驱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