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常说你出荆州城的时候身上就不好,你这些时候是不是都没有好好休息?你一直在操心着战事是不是?”
他没有否认:“战场形式确实瞬息万变,现在我们虽已将益州围住,但是一步不慎,便是深渊,不敢不用心。”
他的性情我知道,也不再劝,便问他:“有什麽是我能帮上你的麽?”
他看了我许久,眼中含了一些浅淡的笑意,轻声道:“你能回来,便是帮我最大的忙了,我实在想不明白你为什麽会怕我怕到不敢回来,我有这麽可怕麽?难道你活着我会不高兴麽?”
“可是……”我嗫嚅道,“可是……我无意听到你说的话了,我怕你……怕你不高兴……”
“心里话麽,本来也是说给人听的,你想听,说给你听便是了。当初和卿念成亲,我们确实互有约定。因为当时,卿念母亲是想让她嫁给刘表一个子侄。你知道的,卿念母亲是蔡氏的姐姐,蔡氏又是刘表的后妻,有这一层关系在,卿念亲事其实非常抢手。但是卿念是个非常有主意的人,她托靠得住的人私下打听了刘表那个子侄的为人,发觉那人实在不堪,说是纨绔子弟简直都是夸了他了。当时,这个消息只有刘表这个子侄,还有蔡氏以及黄家才知晓,这个人私下多次诋毁卿念容貌,很是不满这门亲事,这麽个人当然不堪为良配。卿念,其实是个心气很高的女子,她虽没有绝世的容貌,当真是有一颗七窍之心,所幸她的父亲也不齿于将自己的女儿嫁给这样一个人。当时黄公见过我几面,知道我家世清白,也有几分才学,便问我愿不愿意娶妻。
“我当时情冷于人情世故,并不想娶妻生子,只想静静的终老于山野之间。黄公说卿念很有才华,善作精巧机关。他这麽一说,我起了几分好奇,黄门大户人家,就算嫁女原也不用选择我,我便留意了一下,才知晓刘表那个子侄的事情。其实你明白,卿念的容貌就算称不上美丽,但也没有外界传说的那麽不堪,这些话都是刘表那个子侄传出去的。当时我只想着,毁人一生,不如救人一命。”
黄月英嫁给孔明那年我才六岁,还是个只知道到处找饽饽吃的小娃,哪里知道当年还发生过这样的事情,一时听的入了神。
永远记得当年,我饿了肚子,坐在房顶上发呆时,一名飒然的白衣女子,飘身上房坐在了我边上,含着笑问我:“我许你饱饭,愿尽我所能护你一生,你愿意陪我出嫁麽?”
我鼻子一酸,眼泪珠子啪嗒啪嗒的就掉了下来。
孔明递过来一个绣满了竹叶的帕子,轻声与我说:“我身家干净,无劣迹可寻,比起刘表那个不堪的子侄,卿念自然是愿意嫁我,但是她也深深自卑于自己的容貌,怕我与旁人一样娶她为的是黄家门户,而非她这个人,但嫁我也成为必然之事,她无法不从,所以洞房之夜,有那一问。她问了我,我便知道这个女子果真是个慧心的女子,便不再隐瞒,告诉她不想看她为人所毁一生。我告诉她我自幼经历人情世故,世情淡漠,本不想娶妻,但是既然我娶了她,就会爱重她,敬重她,永远不会背弃她。我也愿意保护她,日后为她封妻荫子,或者就跟她简简单单的做一对凡尘夫妻,给她一个孩子,只是……”
我家小姐嫁了他之后的事情我还是明白的,他俩捣鼓多年,确实没有一个孩子,连我也很好奇,我早就想有一个软糯可爱的小孩子来逗了——这样我便不是最蠢的那个了。
“你说我说了心里话你听了不敢回家,无非便是这些,其实这些你长大了问我,我也会告诉你,算不得什麽秘密。”
我便问他:“如今我算是长大了麽?”
“唔……比当初好一点点了吧……”
我心下惴惴,小心的问道:“你与小姐……”
“卿念懂我,知我,爱重我,凡我所定,绝无掣肘。我敬她,重她,我们相互扶持,本也可走完这一生。”孔明感慨,“不能为我生育子女是卿念心头所殇,外界又传言她容貌不堪,身为女子她也不可抛头露面去跟凡夫俗子澄清,加之,在我跟主公出山之后,渐渐有了名声,我越是有名,她便被议论的越多,豆豆,流言蜚语亦能杀人啊,卿念久之郁结在心,却在我面前从不肯抱怨半句……只是跟主公出山之后,当时未有一日安定,我的心思确实都放在时局时事上,待她过世之后,我放了数天时间去想,将心思都放在这些事里,渐渐才体会到她的难处,和她当时的心境。卿念知我断不会纳旁的女子回来羞辱她,也不忍看我断了子嗣,她知道你的心里眷恋着我,所以不停催促我纳了你,而你当时还小,我真的不知道你对我的眷恋只是一时兴起,还是只是像家人那样,而且……豆豆,你该值得更好,我确实没有什麽地方能值得你去眷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