叹了口气,叶今白感觉自己的三观在一晚上被震碎了无数次,“你晚上住哪儿?”宋故明肚里有食,也愿意搭理他,指了指不远处的桥洞。“桥洞?”叶今白忍不住拔高音量,“挺暖和的。”宋故明边说边往桥洞走。
“你……”叶今白一把拉住他,宋故明回头看他,眼神淡漠,“我不会把饼干还你的。”叶今白忍住翻白眼的沖动,谁要你还?“你为什麽不回家?”宋故明冷笑一声,挣开手,“回家?回家等着被打死?”叶今白一愣,反应过来,他爸爸……看起来确实很兇。“那你不上学吗?”
仿佛是听见了十分可笑的事情,宋故明大笑起来,带着脸上的伤,看起来有些狰狞。“活着就很难了,上什麽学?”叶今白沉默了,“你刚打了疫苗,又受了伤,别住这儿了。”“不住这儿?那你让我住哪儿?”宋故明看着叶今白表情纠结,似乎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嘴唇几次开开合合,终于擡起眼睛,却正对上宋故明黑漆漆的眼神。月光很亮,泼洒在河面,波光就在少年的背后,织成一片灿烂的夜色。他愣住了,忘了要说的话。
“傻了?你不说话,我回去睡觉了。”听见眼前的声音,叶今白回过神来,“噢,啊,你,你就住……”叶今白放弃组织语言,转身蹲下,“算了,上来。我带你走。”宋故明眼底晦暗不明,小声嘀咕道:“带我走……你凭什麽?”“什麽?”叶今白没听清,宋故明抿了抿唇,缓慢挪动着,靠在了叶今白背上。
其实桥洞挺好的,但是他更喜欢叶今白背上。单薄,却不孱弱的,少年的背膀。很难说清这是怎样的一种感觉。他向来是想要什麽就去抢,想吃东西,就和疯狗抢。想活命,就抢走爸爸手里的酒瓶和棍棒,虽然最后会被打得更惨。可是,叶今白刚刚施舍他了吧?施舍……他第一次産生了一种迷茫无措的感觉。
叶今白慢慢走着,宋故明慢慢想着,月光下的影子拉得好长好长。尽管是夏夜,小镇上的人们也不喜欢出门,早早归家休息。周末的马路上几乎没什麽人,小巷子里时不时传出异响。叶今白就这样背着宋故明,走过了学校,走过了小卖部,来到了一栋居民楼下。
少年人的步伐停顿了一下,宋故明分明感觉叶今白的背脊绷紧,他乖巧地趴在背上,等着被带走。少年人迟迟未迈步,宋故明眼底涌上晦暗,这是后悔了吗?他抱紧了叶今白的脖子,準备在听到“后悔”字眼的那一瞬间,就掐紧这纤细的脖子。
叶今白到底还是没给他这个机会。脚步声在楼道内响起,宋故明默念着:三楼。叶今白轻轻放下他,他扶着门框,静静地看着他掏钥匙、开门,然后扶他坐在了沙发上。
灯光亮起的那一剎那,叶今白脸上闪过一丝让他看不懂的情绪。宋故明打量着房间的陈设,这才发现,每一件家具都被蒙上了白色的防尘布。原来,他平时不住这儿。宋故明想着。“这是我爸妈的房子,自他们出事以后,我就搬到学校去住了。赵叔有时候会过来打扫,好像没什麽灰尘。”
宋故明就静静坐着,像一尊雕像,看着叶今白简单收拾出一间房间,打开另一间时,站在原地好久没动弹,然后默默关上了门。他走到宋故明面前,指了指收拾好的房间,“你住那间。”他皱了皱眉,进屋拿了套半旧不新的衣服,“去洗澡,简单擦洗一下血污就行,注意别碰到伤口。洗完澡将就穿这个。”
洗澡?宋故明看了看自己破烂的衣裳,进了卫生间。不一会儿,卫生间传来瓶瓶罐罐倒塌的声音,叶今白敲了敲门,“怎……”门突然打开,宋故明□□,坦然说道:“没站稳。”冷气扑面而来,冻得叶今白一哆嗦。
“怎麽不开热水?”宋故明干站着,眨巴眨巴眼,叶今白移开眼睛,将人推进卫生间,关上门,演示了热水器使用方法,然后捡起地上的瓶瓶罐罐,出了门,眼睛全程避开他赤裸的身体。宋故明呆呆地站在原地,伸手摸了摸左肩,温热的触感还停留在皮肤上。
别哭
水声响了一会儿,门开了。叶今白放下卷子,擡眼望去,不由得愣了。这落难的小狗,洗洗涮涮过后,模样倒是好看,不得不说长在了他的审美点上。常年吃不饱饭让少年人棱角分明,鼻梁高挺,眼窝有些微微凹陷,那一双黑漆漆的眼仁却给眉眼带来一丝压迫感。
叶今白看了半晌,让他自己去休息,转身进了卫生间。等到他出来时,客厅已经不见人影。他收了卷子,在房间里找到了缩在被子里的人,摇了摇头:“真是不客气。”然后转身,在客厅的沙发上躺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