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仝湖是最会接话的,只要他想,就不可能把话掉地上。当然,也不一定就是缓和气氛,有可能是火上浇油。在外面的时候,直播营业的时候,缓和气氛挑起话题是工作,但家里就两个人,话都说到这种程度了,火上浇油也不是什麽不能做的事情。
仝湖的左手手掌没动,还放在闻人一诺的腰间,他擡起四根手指,而后依次缓缓落下,连续不停地敲着。“诺总这麽坦率承认自己怂,外人看了得大跌眼镜了。”他说。
“不会给外人看的。”闻人一诺转了头,直视着仝湖的眼睛,“谁都没见过。”
这话是故意的,闻人一诺被这挑逗弄得有点儿把持不住,他知道还没到时候,想让仝湖收收状态。仝湖当然也明白,这个时候强调谁都没见过,就跟直接说“尾酱没见过”是完全相同的。仝湖果然没再像刚才一样用手指轮番敲着闻人一诺的后腰,略停了停,他手中稍一用力,把闻人一诺往自己身边带了带,如果说刚才还是挑逗,现在这一下就是真的搂住了。
不过只搂了一下他就松了手,说:“跟我过来。”
白天家里的门都开着,所以来了这两次闻人一诺已经把布局都看清楚了,家里四个卧室,只有一间北向的卧室一直关着。仝湖带着闻人一诺进入的就是这个房间,打开门闻人一诺就知道了,这是一间琴房。让闻人一诺把门关好后,仝湖掀开琴盖坐了下来,先爬了一个音阶当作暖身,接着开始弹奏。
开始时的清新纯净在和弦伴奏加入之后染上了淡淡的忧伤,但高潮起时力度渐强,原本惆怅百转的曲调却又有了一种突破感,结尾处的片段与开头一样,历经高潮后落回尾声,有种过尽千帆回望的从容和淡然。
弹琴之前仝湖随手扎了个半丸子头,把额前鬓角的碎发都拢了上去,露出了完整的额头,让侧脸的轮廓毫无遮挡地全部展现出来。高眉骨配合着深眼窝,眼尾长,睫毛也长,从侧面看特别立体,像是画出来的。
一曲终了,仝湖收势把手放回腿上,看向坐在旁边的人。尾音还在震颤着闻人一诺的心,他静了静,才问:“这曲子叫什麽?”
“river flows you”仝湖回答,“不是太老的曲子,奏鸣曲协奏曲那种大谱我好久不弹了,手生,怕露怯。你想听那种?”
闻人一诺摇头,说以前听过,就是不知道名字。仝湖简单介绍了一下这首曲子,然后说:“这个曲子有个最着名的改编,你肯定听过。”
“是什麽?”
“那首喊麦神曲。”
闻人一诺惊讶地看着仝湖。仝湖看到了意料之中的反应,眼角绽开笑意,他拿了放在琴房里的平板,快速搜了一下,说:“我没逗你,是真的,不信你听。”
刚听完钢琴版,旋律还在脑海里回蕩,现在再一听ipad里放出来的伴奏,自然能辨认得出来。只是闻人一诺还是很难把这两首歌联系到一起,他看向仝湖,问:“你对这种改编有什麽看法?”
“你觉得我会讨厌吗?”
“你可能会吧。”
“我确实不喜欢,但我也不讨厌。喜好是主观的,也不是极端的。我不喜欢的可以不听,我也不会拦着别人去喜欢。”仝湖挪到旁边带靠背的椅子上,放松了身体,说起了自己对音乐的看法。
见过仝湖的人都说他身上的艺术气息很浓,合作过的商业伙伴,在熟了之后也偶尔会调侃,说他是大艺术家。可仝湖从来没把自己当过艺术家,甚至他都没把自己当做音乐人,他觉得自己就是个爱好者。会一点钢琴,不算精通,能看得懂谱,知道乐理,仅此而已。弹钢琴这件事对他来说不是什麽值得炫耀的,会弹钢琴的太多了,弹得好的也太多了,他根本不算什麽。
钢琴也好,吉他也罢,哪怕是卡祖笛甚至是口哨,只要成了旋律,那就是音乐。音乐没有阶层,没有等级,弹钢琴的不比只会口琴的高贵,没学过声乐的也不比音乐家低贱,同理,交响乐和喊麦,在仝湖看来,不过是受衆不同而已,不分高低贵贱。
阳春白雪曲高和寡,下里巴人通俗易懂。所谓高贵,不过是入门的门槛高罢了。仝湖是生在城市里的,父母是有体面工作受人尊敬的医生,他有认识并拥有钢琴的机会。深山里的那些孩子,他们甚至连钢琴这两个字的含义都不知道,但他们仍然会吟唱,他们能拿树叶吹出曲子,用破碗敲出旋律,如果给了他们机会去接触,也许他们中间就会走出一名钢琴家。所以说到底,这差距和门槛并不是音乐本身带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