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对,我和他现在的关系,说来说去,顶多也只能算个室友。虽然不是我上赶着求他做菜,但吃人嘴短拿人手软,总不能什麽活儿都让他干了,我干当甩手掌柜。于是只能憋闷着跟在他屁股后面当拎东西的小跟班,看他仔仔细细掂量蔬菜是否新鲜,听他用娴熟地话术和老板砍价。
走到最后一个小摊,冯羽正蹲着挑芋头的时候,老板娘似乎认出了他。我提心吊胆地听她‘诶’了几声,生怕她下一句就要说出冯羽的身份,进而引发市场里的小小轰动。
冯羽大概也意识到不妙,可还没等他站起来,大姐的记忆就已回笼了。
她说:“你俩月前是不是来我这儿买过芋头啊?”
我和冯羽都一愣,原来不是认出来了。
冯羽按了按自己完好无损的口罩,摇摇头,没出声。
大姐不信邪,摸出手机开始翻记录,大概得过了有两三分钟,她才指着收款记录里的一条念,“支付宝尾号59,名字一个字羽,是你不,小伙子。”
他手机号我早就烂熟于心,大姐一说完,我下意识就点了点头,替他答:“是他。”
“哎哟喂,终于找到你了!”大姐听我这麽一说,开心得直拍大腿,“你俩月前来我这儿买芋头,我说二十,结果你给了我二百。我回去之后才发现这事儿,又联系不上你,整的我这俩月吧,也不敢挪窝,一直在这地儿摆着,生怕我走了这钱就还不了了。”
“这下好了!”她乐呵呵地看着冯羽,“小伙子,把你手机开开,我把多的钱转给你。”
那一刻冯羽似乎有点僵硬,我一开始还有点不明所以,多给出去的钱收了回来,再怎麽都应该高兴才对。直到快走回家的时候,我才终于琢磨出了点儿苗头。
之前和赵军喝酒的时候,他好像提过冯羽家的住址,具体没说得特别细,只说是在东边儿。虽然听起来範围大,但细数也就朝阳和通州,像他们这种明星,一般不会往通州去,太偏太远,奔哪儿都不方便,最大可能就是和陈欣怡一样,都住朝阳。
但问题就出在这儿。
两个月前,这个在我生命中已经消失了近五年的人,为什麽要横跨几十公里,来我家附近的小市场里买芋头?
看他对周围这片熟悉的样子,我一开始还以为是过往的生活让他印象深刻,以至于偶尔回来,依旧能如鱼得水。
可这真的合理吗?五年时间里,即便是小区建筑从未改变,但那些被重新划分过的区域,修补过的铁门和围墙。如果他从没回来过,怎麽做得到像现在这样步履矫健,穿梭于小路之中也从不出错。
但他为什麽要回来呢。
第 23 章
自从收了大姐返给他的钱之后,他看上去就有些僵硬,从这儿状态上猜,我心中的疑惑并不是一个可以直截了当开口的问题。好在我也不是一个今日事必须今日毕的人,直到再次坐上饭桌,我们都心照不宣地对这件事闭口不谈。
吃到一半,我俩的手机都震了一下。
赵军在群里发消息,「从今儿开始,你们每天都得做点肢体接触」。
于是好好的饭顿时就少了点滋味儿。
其实赵军说的没错,即将饰演情侣的人,怎麽能连肢体接触都害怕。毕竟我们都知道,肢体本是话剧表演里重要的一部分,舞台不比镜头,能够捕捉到演员眼皮上细微的一个抽动。在剧场里,台下的观衆和台上的演员始终有着一段距离,情绪往往需要靠着台词的讲述和大幅度的动作共同体现。
上戏剧学院那会儿,爱情戏不少,有的老师就喜欢给点对儿,看哪俩顺眼就给凑成一组开演。这种按头式的组对儿,给了大部分刚进大学的小朋友很大压力,很有可能只是刚刚能见面叫出名字的关系,结果第二天就得交作业演你侬我侬的情侣。但事实上,老师也不是这麽万恶,一般来说,在布置这种任务之前,他们都会给出迅速熟悉对手演员的方法,便于学生之间快速地了解彼此,培养默契。
直到现在,有些法子我们剧院都还能用在刚来的新人身上,非常有效。
可问题是,这些所有现成的方法,对我和冯羽都没用。我们不是互不熟悉的陌生人,相反,可能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人会比我们彼此更了解对方。
但了解又如何呢?
我们两个亲手在清晰可见的、只有我俩共存的小屋子里,装上了一层把屋子一分为二的厚重毛玻璃。我们装作视而不见,我们对它避而不谈,得益于它的存在,我们还能默契僞装一切如常。
只可惜,赵军看到了这块儿毛玻璃,它成了我们演戏时的阻碍,我们不能再这麽欺骗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