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到数不清的、迸裂的碎块就那样凝固于此,所有方向都朝着无尽的黑暗。
我不让何啓华离开,因为他脆弱得就像曾被他赶走的那些蚊子一样,每天何啓华都会在衣襟上喷花露水。
住在他隔壁的一家人相当幸福,直到后来随着铁路开通,越来越多的人向着江岸驶过,他们没有搬家的打算,灵魂却依旧跟着铁轨一起飞走了。
当时河中打捞出那两句尸体时,何啓华对我说:“这下好了,今年夏天再也不能来河里游泳了。”
但他后面又填了一句,他敢肯定繁华的江岸一定会拥有更大更干净的游泳馆,只是他不清楚具体的地址到底在哪,只能借着自己初来乍到的新鲜感慢慢探索了。
当时我们还没有发现那两具尸体的其中一具就是我们的语文老师徐国亮,因为臃肿的白胖脸颊和凸起的眼球都被河水里的鱼啃坏了。
我十分确切何啓华会坐着铁路离开泽昌后,这些恐怖的记忆犹如潮水一样向我涌来,我把一切的不幸都归功于那条铁路身上。
我看到粗犷的铁路顺着搭建的铁轨走远了,像飞了一样,我就怕它们掉下来,一想到它掉下来的时候何啓华正乘坐着那一班次,我的指尖就会颤抖,像我的泪腺经常钻出酸涩的液体那样频繁,但这次我没有流下眼泪,我的一整天都被担惊受怕的情绪包围了,顾不得靠抽泣来宣洩我的无力感。
直到何啓华的行李已经打包进班车里,我没办法了。
那天结束,我失魂落魄地回到家中,蒋真正俯在桌前,翻看着一页页的卷宗。
我从身后抱住他,他并未因我的无礼举动感到一丝惊讶,仿佛他早已清楚我进门后就会来寻求一个安慰。
我的唇角贴在蒋真的脖颈,他身上充斥着清香,蒋真起身,拥抱着我的肩膀,在这一刻我突然想到去年的这个时候,我也是这样依偎在别人的怀里,那时我望着蒋真,他一言不发。
作为一个优秀正直的警察,他不允许我深入那片肮髒的世界里。年轻的蒋真身穿一丝不茍的工作制服,胸前别着辉煌的徽章。
“怎麽了?”他声音很轻地问。
想到何啓华临走时看向我的那一眼,我的胸口闷闷的,就像一个梅雨季。
“我想上学了。”我把头埋的很低。
“我不知道那条铁路会不会突然坍塌,我总是担心我的朋友会不会在往返的时候因为这个死去。”
如果说学校里还有值得怀念的地方,那麽只有那些矮矮的围墙。再次重返这里时,我独自走到墙下仰望。何啓华早已离开并遗忘了这片工厂中的学校,同时我也被他的遗忘所吞没。
尽管所有的事物都已彻底地改变,而我依旧轻车熟路地像爬山虎一样爬上墙头。
当我站在那里时不由得浑身一抖,在这片围墙的影子中我看到一张熟悉的脸正仰头望着我。
蒋真的突然出现,使我头晕目眩起来。他冷着一张脸,我便回想到那时我刚来到西城时,故意没日没夜地吵的他无法睡觉。
他就这样注视着我,直到我的双腿发麻,像被蚂蚁啃食时,张开了双臂。
我向下跳去,耳边的风声呼啸,就像穿过人潮,来到了他的怀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