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冷……我好冷。”直到听到地上的男人发出字字清晰的呻吟,毛小桃才松开那只手将蜡烛移开,烛焰“噌”地明亮了许多。
这一切其实都发生在很短的时间里。
期间,福叔并不能集中注意力去看毛小桃的动作,因为包围着院中两人的大火始终猛烈,四少爷不知道在哪个时刻起停止了挣扎,也不再嘶喊,模样平静得叫人不得不开始朝着更坏的方向担忧。
可就在一瞬间,什麽东西在眼前一闪而过,刺目的火光蓦地消失不见,院中立即暗了下来。
借着屋内流淌出来的光,他看到身着淡色袄衣的少女半蹲着,长长的发辫垂在一地污水中,可她全然不在意。她的脚边是一个裹在浅紫色厚斗篷下看不清状况的人影,那斗篷是白日里七小姐特地嘱咐为御云毛长老準备的。
“小石头,你和福叔,还有那边的小伙计,你们赶紧把四公子擡进屋,再去请大夫过来。”毛小桃头也不回道,集中视线顺着泥地上一道蜿蜒的血线移动。
大雨依然下得猛烈,泥泞的地面被雨点击打得坑坑洼洼,因曹四公子挣扎而産生的大小水塘里全都浑浊一片,那道血线飞快地流入浑浊之中,痕迹越发难辨。
毛小桃眼睛不敢眨,人几乎整个儿趴到了地面上,她抹开挡住视线的乱发,从袋中摸索出鲛珠灯,执着地想要辨别出点点红影。
正在这时,院中那几个女人忽然一窝蜂似的,跟着石淮等人一齐拥了上来,娇滴滴的声音你一句她一句的唤着“四少爷”“四少爷”……混乱的脚步四起,飞溅的泥浆使得细微的血线愈加迷离,顷刻间影蹤全无。
毛小桃暗道不好,只得御笛划界,将整个院落封锁。
曹四公子暂时被安置到廊檐下,单衣薄衫冻得瑟瑟发抖的女人们立刻又朝着他的方向围了过去,语无伦次地安慰着呼疼喊冷虚弱的公子爷,眼睛却不约而同地集体注意着毛小桃的一举一动。
毛小桃从袋中掏出来几个小瓷瓶给石淮和福叔,道:“院子我设下了结界术,一时半会我们大家都出不去,大夫自然也没法儿过来。这些药每样一粒,你们想法子给四公子喂进去,撑个把时辰没问题。”又对着衆女子道:“劳烦各位姐姐们取些干净水来,替四公子擦擦身上的污水,让他舒服些。”
鲛珠灯的光芒亮得简直刺目,毛小桃单手握着珠子,再一次蹲伏到地上仔细观察着大大小小的水坑,血迹晕开蔓延在雨水中,再无她想找的暗红血影。
罢了,她想,既然有苗头,就不愁找不到。
她站起身来快速地环视一圈院子,好在院子不大,好在院中没有繁多的花草和奇异的造景,只有角落里由各式各样的几块岩石堆出看不出名堂的假山,假山中几株或地栽或种在石盆中的植物点缀其间。石块是些寻常石块,已被暴雨清洗得十分干净,植物有雪松、黄杨、雀梅等,雀梅在这样寒冷的北地竟也意外长得好,叫她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那好,就从这儿开始找起吧。
雪松挺拔,不畏狂风暴雨的袭击,黄杨依在大石块旁,躲避着风雨的侵袭,雀梅长得并不大,倒是精神。毛小桃从叶片枝丫间细细审视,一时看不出异样来。
再凑近些,她听到“滴滴哒哒”有节奏的落水声,是雨水顺着石块上的凹处彙集成极细小流滴到了下方的空盆里。
不知以前种过些什麽,这下面堆放着四个空置的石盆、瓷盆,有两个里面的泥土未清理,已被雨淋成了一汪泥潭。
空盆里面的石块间有一条狭小的缝隙,只容人堪堪伸进去一只手,毛小桃握着鲛珠伸进缝中倾身向前,眼睛紧贴在石块上,异乎寻常的冰凉触感使她不由自主发出“嘶嘶”的轻呼声,透过石缝,她看到好几个废弃的阔口瓦罐,一个挤挨着一个被遗忘在角落深处。
再无其他。
毛小桃将视线转到别处,一边慢慢地往外挪着手臂,雨点“啪嗒啪嗒”地打在岩石上,溅出的水花打到她眼上,毛小桃揉着眼睛,愣住了。
雨水!
对了,雨水!
她将握着鲛珠的手往里送,眼睛重新贴上那道石缝向里望去,岩石下方的空处有瓦罐五个,高约半寸,注满了沿石壁流下的雨水,“滴滴哒哒”激起一层层涟漪。
只有最角落里的瓦罐,水面平静,涟漪不生。
茶馆
鲛珠的清辉洒在狭小的石洞中,照出毛小桃脸上不加掩饰的喜悦之色,她不觉放轻动作,伸进石缝中的手稳住不再动。
廊檐下,方才还忙碌着的衆人不由得被她沉默的背影影响,个个大气不喘屏气凝神,就连受伤的曹四公子也咽下了呻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