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免会想上次见到自己的母亲是什麽时候?四五年前吧大概。在她和颜家望离婚很久之后的某天,颜朗突兀收到来自袁敏的短信。
对不起,小宝。妈妈以前对你不好,一直想和你道歉。小宝,你不用原谅妈妈,但妈妈依然很爱你。
袁敏对他有多不好呢?其实现在想来似乎也都还可以接受。只是从他记事起,他们举家就指望他的收入脱贫,矛盾比普通家庭更多也很正常。他年纪小,时薪高,片场所有人都要哄他骗他,以确保他能按时完成工作,也难免産生错误的认知:我也许做什麽都能被原谅。
那时候实在是太小了,颜朗只能隐约回忆起琐碎的片段,他任性过,吵闹过,沖着镜头扮鬼脸。但更清楚的记忆,是他被袁敏丢在影棚门外,光着脚站在毒辣辣的太阳底下,地面烫得他脚底生疼。袁敏对他说,没人会再哄你了,你哭够再进来。他还记得当时他的手里抱着一只蜜蜂形状的毛绒玩具,体积和sos差不多大。
后来他不做童模,父母开始因经济问题常常争吵,索性离婚收场。袁敏一走了之,很少和颜朗联系。收到短信的那天上午,颜朗在小区里遛狗时便忍不住抱起sos哭了起来。那天阳光很好,万里无云。
袁敏约他在禾丰路的教堂见面。颜朗赶去赴约时,教堂正在做礼拜,他满心激动地上前,小心翼翼坐在袁敏的旁边。听唱诗班的声音游蕩在穹顶之下,一切都神圣极了。
这麽多年不见,颜朗重新回到这个行业,而袁敏已经成为了一位虔诚的天主教徒。颜朗在她身上目睹此前从未见到过的平和。那一整天,他们都呆在一起,袁敏带他回到她租住的朴素的房子,为他做了一桌朴素的饭。他同袁敏讲自己的生活,讲自己的工作,偶尔讲颜家望的事情。但袁敏对这些没什麽兴趣,她更想要知道颜朗有没有无法排解的痛苦,她真诚地为他指路。像每一个母亲都要对自己的孩子做的那样。唯一区别是所有的问题在袁敏那里只通向一个永恒的解。
颜朗并没有开心。他饭只吃了两口便放下筷子,双手在餐桌下攥得紧紧的,试图不让自己再次哭出来。他看着袁敏收拾完餐桌,打包了一些剩饭好让他带回去吃,然后带上眼镜坐下为他诵读圣经。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她身上。颜朗意识到,他的确是得到了一种爱,一种平等的、悲悯的、如神爱世人那样的爱。
可他不想要这样的爱。
他想要什麽样的爱呢?颜朗没有聪明到能把这件事情说清楚。但或许,或许是那种即便他把自己所有糟糕的部分都展示出来,也不会失去的爱。
再听到开门的声音,就只有时常一个人回来。“我妈,”时常解释:“像小孩儿一样,你别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