催眠“失忆”,这是当初周主任联合其他几位医生同南宛商量后做出的决定。
因为当初送来的时候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南肆当时还小,长期严重恐惧导致的失眠下食欲、心理效能、还有免疫力等各方面都受到了很大影响,吹个稍微大点的风都能一烧好几天。
刚来的那两个多月,南肆要麽是生病躺在床上昏睡,要麽是窝在角落饭不吃水不喝地就那麽发呆。而且昏睡还得到一定程度,不然到了晚上会惊醒,即便屋里开着灯,像是身体感知到了黑暗的降临似的。
这样下去病还没好,身体就先垮了。后续,周主任慎之又慎地进行过一次催眠,因为别墅内没有监控,那些天的情景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複原不了。
而通过催眠,他大概清楚发生了什麽。那位女——暂且称女士吧,她将南肆关起来后自己大概也发了疯,声音尖锐地在门外癫言癫语,但基本都是晚上,虽然地下室里压根没有白天。
南肆大部分时候发呆,耳边都重複着那几晚的声音。在病房里,晚上门外一什麽有动静,他都会不太明显地瑟缩一下,若不细看你只以为他依旧在发呆。
除了已经近乎本能的对黑暗的恐惧,创伤后的应激反应更是给它蒙上了层挥之不去的阴翳,以至于南肆在面对黑暗时表现得麻木呆滞,仿佛与世界隔绝。这是最不利于恢複的,后来又观察了大概有半个多月,周主任才拟出了这个方案,通过催眠对那部分记忆进行干扰和情绪的引导处理,减轻其带来的痛苦,使之更多的沉澱在潜意识深处。
这是个长期过程,考虑到小孩的心理承受能力和身体状况,还有诱发因素的存在等等,总共是又花了快三个月。许是小孩的记性本就更容易模糊缺失,疗程结束后曾尝试过让南肆呆在短时间呆在黑暗的环境中,观察来看是不足以将那段记忆刺激出来的。
催眠,对于大部分人而言只存在于电视剧或者小说里有些玄乎的事,温倦迟敛眸听着,随之泛起的细节像是针一般扎进心髒。他下意识地回头去看小窗,被褥已经蔫下去了,只是依旧看不见人。
周主任在一边继续说:“根据你们描述的情况,可能是这次黑暗的触发条件是被关着,和当初有人陪着去尝试截然不同,加上时间很长,导致了这部分记忆重新被翻出来。”
“当然,也有可能是其他的刺激,因为年龄的增长还有心性的成熟对病情好转是有一定帮助的。目前来看病人又回到了几乎对外界失去感知的状态,或者说他能感知到一些,但做不出反应。”
失去感知。
此话一出,温倦迟垂在身侧的手骤然攥成了拳,青筋凸显,硬生生掐出了血色。而因为经历过一遍,南菀太了解那样的状态了,心又是一提,手下意识紧捏住肩上挎的小包,用力到都快给整变形了,连忙问,“那现在该怎麽办?”
“先观察一晚,明天再检查病人的情况。现在重要的是弄清刺激源是什麽,然后帮他捋顺记忆。”
南菀和周主任一起下楼了,主任是去值班,南菀则是到旁边街上看有没夜宵卖,毕竟肖昀和傅暄两个大小伙饿一个下午加晚上不好,南肆肯定也没有吃东西,但估计是不会想吃的。深夜十一点多,雨停了。她走到一边街上,除了路灯亮着,竟还有好几家店里面也开着灯,坐着的人更是不少,却瞧不见热闹。
是了,她好几年没再来医院,竟是快忘了,医院就是这样一个地方,生老病死的,无时无刻不再发生,总有人会在深夜或是淩晨,最安静的时刻,于此徘徊。
病房,肖昀和傅暄回来过,正要开门的时候透过窗户看见温倦迟,便另寻了去处。他们看见的时候,温倦迟正站在距离门口不远的地方,等走出一段距离,他依旧站在那,眼神里难得地显出紧张和无措来。
南肆靠在床头,双膝曲起,下巴搁在膝盖上,目光呆滞中带着一点下意识的警惕。他看着温倦迟,像是透过他望见了其他的什麽,略微失焦的瞳孔紧缩了下,随即似是又回到了周主任说的那种“失去感知”的状态,微微垂眸,像是在看着温倦迟,又像是没有。
尚且不知道曾经发生过什麽,温倦迟目睹这一幕,依然能从南肆本能的反应中窥见一些端倪来。仿佛方才的大雨淋过心髒,血缓慢地流,此刻依稀能听见雨停了,留下的是黑夜里散不去的潮湿。
楼层不高不低,病房里安静地能听见外面车辆路过带起的水声。温倦迟站在那不知多久,无数次想大步过去将缩在床头的人拥入怀,但理智告诉他现在病情不稳不能莽撞,浑身的冷意也仿佛在两人间隔了道无形的屏障,他淋了雨,捂热指尖都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