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南肆没有很快地给出反应。眼底还映着那个稍纵即逝的笑,南肆第不知几次在温倦迟面前露出疑惑的神情来,没被捏着的那只手指尖蜷了蜷,微微擡起又落下,似是那一瞬间想做什麽,又突然不知怎麽止住了。
温倦迟注视着他,有些好笑又无奈,哄道,“想不——”
世界或许真的就只有这麽一小块,不远处草木蕩着连成片,风声漫天里是四下寂静。
南肆指尖抵着温倦迟一边唇角,往上扒拉住,冰霜在相触的温度里融化,笑意流光般照着残雪。
当事人南肆面色无波无澜,语气缓慢道:“看……约定。”
天一路沉下去,温倦迟牵着南肆往回走,这期间南肆坚定地用一个“不”字表示了他的态度,但架不住他脸色比那乌黑的天还差,温倦迟哄了会,察觉人已经在抖时便二话不说拉着走了。
这天之后,南肆接受了医院的心理咨询,过程并不顺利,任那医生好说歹说,十八般武艺使了一半,南肆是一个字也不往外蹦,兀自盯着桌上的绿植,一盯就是一个多小时。
相比而言,打官司的事到是稳步进行,叶文家除了老太太就是疯子妈,要上法庭只能请法律援助,和温成弄来的律师自是差上一大截。不过他怎麽也算个未成年,个中手续还是複杂一些,到最后即便能判,和温倦迟心里想的终究存着落差。
官司的进展是由肖昀来告诉南宛的。心理疏导治疗这一步并不顺利,病人非暴力不合作,当然也不可能暴力,南宛蹲了几天他说话,之后几天则是自己开始叭叭,从南肆小时候上房揭瓦开始说,各种糗事都倒了一遍,也不顾在“女婿”面前给南肆留点面子。
不过虽然损了点,效果还是有的。两天后,南肆看着窗外,似是忍无可忍道,“别说了。”
时间一晃,暑假过去了快一个月。期间林丘和唐明夜在群里闹腾,但始终没两位哥的动静,后来甚至悄咪咪去了南肆家,却见院子里养的花都快枯死了。至此,两位终于发现不对劲,但也两眼一抹黑,根本无处下手。
医院,楼下花园里花在炙热的太阳下蔫头耷脑的,楼上病房南肆看着面前的医生和护士,半晌,他恹恹地偏过头,朝温倦迟道,“出院。”
病房里很静,走廊的闹声在这一刻更远了。跟着来的两位护士尬在原地,你看我我看你,最后一同把目光投向她们周主任伟岸的背影。
周主任一手拿笔一手拿板子,闻言视线透过圆形镜片直直落向——温倦迟,早就混熟了,人老心不老的周主任没好气地一哼,边记录边说,“管管啊管管,不配合治疗就算了还想出院啊?”
说完,周主任大手一挥,带着两小护士阔步离开了。
南肆全当空气,静静地看着温倦迟。治疗到现在他眸中的雾已经彻底散了,只是眼皮习惯地耷拉着,像是一直不曾睡醒。他说“出院”,确实是嫌房间里站的人太多,但也并非信口胡扯,要不是温倦迟一直陪着,他早自己跑了。
只是也不能让人一直在这看他发呆啊。还在治疗中的南肆花了那麽一小点心思想,明明戒指给了,抱也抱了,但大部分安静的时间里他仍旧和外界的事物隔着层雾蒙蒙的玻璃,看到便看到了,至于是什麽,一概不想。乃至于出院,最主要原因也是他自己待不下去了。
于是此刻,温倦迟在南肆难得的注视下,顺着毛温声哄道,“过几天吧,等阿姨事情办完了,我们一起带你回家。好麽?”
医院的日子是枯燥的。但负责南肆的周主任日子却返老还童似的精彩起来。每隔三天心理咨询诊室的医生午饭午休就要找来控诉一番他带过去的病人有多麽闹心,一个多小时下来他办公桌上的绿植比他和这位病人对视得都要多,少说十倍以上。
然后就是负责的护士时不时就跑过来跟他说人跑了。往往这时候心里明镜似的周主任会问上一句:“家属呢?”
脸通红的护士:“也、也不见了。”
周主任循循诱导:“啊都不见了,所以你喊什麽?”
脑袋冒热气的护士:“……打扰了主任。”
过几天,一个并不明确的表达。但所有人都能感觉到,南肆因此恢複了一点点的活力。
他不会回答心理医生的问题,但偶尔会说“医生歇会吧”或是摸着绿植的微枯的叶片道“该浇水了”,他会突然跑出去,但不再避着人,偶尔还会拉上温倦迟,也是那个时候,他对“温倦迟”三个字以及背后的人“认识”最为深刻。
过几天,过了不知多少天。南肆虽等着出院,却并没有一天天数着日子,或者说他数不清楚,混沌里模糊最厉害的,便是时间。他睁眼的时候看不见黑暗,闭了眼又是无休止混乱的梦,早上天光透过窗帘落进床上人惺忪的眼里,仿佛世界从来如此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