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此刻他无声站在那,半敛的眸不知在看什麽,偏长的如墨般的发在风中淩乱,显出那麽些舟车劳顿后的疲累来,坚不可摧的冷肃被撕开了一个口子,暴露出一点颓败的内里。
一拨人已经走完了,闪烁的车灯载着期盼向四面八方去。男人又站了不知多久,透着些迷茫的目光忽地定了定,似是想到什麽,他掏出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
“是我,温倦迟。”他沙哑地开口,一阵风恰巧拂过遮挡的发,像是听见这麽一声,想看看如今的故人。
电话那头似是被这自报家门惊了下,然后一连串的砸过来。
“……”
温倦迟拿远了手机,突然有点想调头回去的沖动,但又想到并没有地方可去。他前些天刚回国,落地是当初离开的地方,他呆了两天,什麽事都没却怎麽都合不上眼,许是近乡情切,又发现物是人非。
曾经的人都不在了,街边那家店玻璃落了厚厚的灰,当初四季开花的庭院也已蒙尘,木门残破地往下坠,稍稍用点力推都像是会整块垮掉。只是意外的,他走进去,看见了夏花在风中摇曳。
那瞬间,一切恍如他回到这片老城区,走过曾同那人走过的街道,道边景色依旧,树荫遮蔽,浮光流淌,好像岁月有情,并没有带走什麽。
那天,他坐在院子里,行李箱远远放在一边,失神地看着那一片花在风中蕩来蕩去。太阳落下了,暮色四起,黑暗从遥远的地平线蔓延开来,很快便将这座城市淹没。
那是他回来的第二天,一个残破的美梦。
第三天清早,他带着唯一的行李,推开木门走了。他这一趟没有碰见任何昔日的人,无论熟与不熟,却不曾想走的时候,碰见了宋老头。宋老头更老了,但看上去依旧精神。帽檐遮住他的眉眼和大半侧脸,宋老头往他来的方向走,即便眼神好,过了这几年也很难认出来。
宋老头走远,他回头看了一眼,见老头进了他方才出来的院子。
那些花——看来是宋老头养着啊。
第一缕晨光照过林间时,温倦迟走了。
他刚去国外的时候状况不是很好,温成的反扑让他烦不胜烦,这人像是已经不满于把他送出国,设计切断了他与国内的所有联系,也不像其他富人送孩子出国是为了镀金,温成更像是想把他弄死在国外,又不知出于什麽原因有所收敛,直到一年多过去那些小动作才渐渐变少。
所以他回国没人知道,当下要走,也是真不知道该去哪。当初电话和微信全换了,他唯一记得的,只有南肆。第一个存下来的,也是南肆。四年来没联系的,还是南肆。
即便知道这个号码对于南肆而言只是个陌生人,逢年过节或是生日的时候发一句祝福可能都不会被注意,但想到有被回複的可能,他居然怂了。他想自己不配得到那份温暖的,所以从一开始就不给自己机会。
但在那些特殊的时刻,他都会用一整晚,去写一封寄不出的信。
那天温倦迟到了机场,漫无目的地在便利店坐了一上午,最后订了前往芜城的机票。当初他离开的时候被尤朗知道要出国,这人二话不说把自己所有联系方式写了个遍给他。他当时不甚在意,但也接了过来放好。
不成想去了国外,竟成了和国内的唯一联系,几年下来还欠了尤朗几个人情。
于是温倦迟摁下想挂电话的沖动,打断尤朗的叽叽喳喳,说道:“位置发我,等会过去。”
海边,白花蕩上沙滩,风携着潮声,像是从远处迷茫的雾后吹来。
这会晚上八点,相较于黄昏的时候,沙滩上人没那麽多。即便尤朗不喊那一嗓子,南肆浑身的懒劲也支撑不了他走多远。而如果他想走,尤朗就是上手也拦不住。所以说这人多少是有点毛病在身上的。
酒馆出门右转,距离两百多米的地方,南肆盘腿坐着,海水漫上来的时候,最高便止于他身前。在他身后,路灯坏了几个,两边光落过来,唯独他身后被阴影覆盖,而他处在阴影的边缘,与光交界的地带。
一切朦胧不明的时候,情绪会肆意滋长。
南肆手肘撑着膝盖,苍白的指尖捏着玻璃杯沿,食指上那一抹红痕未消,晃出来的酒液坠在上面,顺着指节往下淌,微微的光斜着落过来,玻璃杯像是盛着碎光,好似旖旎。
这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杯了,它度数不高,但多起来也醉人,还胀得胃难受。但对现在的南肆来说都在可以承受的範围内,在桌上的时候他甚至没觉得头晕,这会可能是吹了风,身体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