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我的手腕被一只陌生的手拉住,那应该是一个女人的手。我整个人从窗户框上弹起来,双脚重新在地板上落定。
眼前站着的是一开始为我们开门的那个姑娘,她手里拿着一把沾满鲜血的刀。那个男人蜷缩在地板上,双腿鲜血直流,嘴里在叫骂着什麽。黛西扯过一条毛巾,塞进他嘴里。
“是你?”我惊魂未定地看着那个姑娘。
“一开始就让你们走,你们不听。”姑娘一把将刀插在床板上。
“你和他是什麽关系?”黛西问。
“别问了。你们快走吧。”
“那你怎麽办?”
“说了快点走。”
黛西拉着我迅速下楼,她飞快地套好马,我们正準备离开时,那个姑娘从门里跑了出来。
“嗨!方便带我一程吗?”她问。
“上车!”黛西爽快地招手道。
姑娘敏捷地跳上马车和我坐在一起。一路上,她把头倚靠在座椅后背上,静静地没有说话。
她在离莫斯科还有三十俄里的一个村庄下车了。她说她的朋友在那等她,她们要一起去南部的一个小城。我们没有问她和那个驿站的男人是什麽关系,有怎样的纠葛,她为何要帮助我们,她又为何要逃离那里。毕竟,每一个索菲亚都有属于自己的故事。
第25章
马车行驶了整整两天。第三天天刚蒙蒙亮时,我们到达了莫斯科。
来到公爵府,门口已经聚集了一些人,我的潜意识里出现了一些不妙的想法。刚走进前厅,我就听见里间传来叽叽嚷嚷的说话声、喊叫声,还有嘤嘤啜泣。我的心收紧了一下,深吸了一口气走进了挤满人的卧室。
房间正中央的床上躺着公爵,他双手端正地摆放在身体两侧,面色安详。
据说,他一个小时之前刚刚离开人世。公爵的四周像是笼罩着一个光圈,把周围的嘈杂声、日常的纷扰都隔绝了起来。没有可怕、凄凉的感受,眼前只有死亡的美丽、静穆。窗外的鸟儿发出“吱呀呀”的叫声,像在唱着清晨的第一支挽歌。
床边站着公爵夫人和卡佳。公爵夫人在哭泣,一个少年在身旁搀扶着她。那是卡佳的亲弟弟,公爵的小儿子阿廖沙。少年流露出茫然的神情,惊诧暂时代替痛苦占据了他的心。卡佳穿着一身黑衣,面色苍白,脸上没有一滴泪,也没有任何表情。她静静地望着自己的父亲。阳光透过窗户照在她的脸上,她那伟大的面庞透着一股神性。外围站着的是与公爵家来往较密切的亲友,还有仆人、刚刚赶来的神父。
公爵夫人因伤心过度体力不支被女仆搀扶着出去了。卡佳一转身,与我的目光撞上。她的眼睛闪烁了一下,本能地向我伸出双手。我上前抱住她,她浑身冰冷,连发丝都是凉的。
“涅朵奇卡,我永远地失去他了。”
卡佳低声在我耳边呢喃,她语气平静,但一股巨大的悲痛却朝我袭来。我猛然意识到,这个世界失去了一位真正美好、善良的人,一位高贵而谦和,未经世俗侵染的君子。心像是被撕裂开了。
牧师走到床边开始为公爵做临终祷告。祷告结束后,卡佳同自己的几位叔叔商讨安排葬礼的细节。她表现得冷静、稳重,几乎完全遮掩了内心巨大的悲伤。她完全地长大了。
公爵留下了经营状况良好的田庄以及了一笔可观的遗産。根据老人的遗嘱,全部财産的三分之一留给他曾经资助过、或是正在接受资助的孩子们,我在那个长长的名单上还看到了自己的名字。剩下的财産归自己的家人们所有,其中,阿列克桑德拉·米哈伊洛耶夫娜也在家人的行列。
公爵的下葬仪式、安魂祈祷、丧宴等事宜都由卡佳一人掌管和操办。虽然她身边不乏有帮忙的人,但拿主意的事都是她决定的。除此之外,她还得安抚自己悲伤过度的母亲和尚未成年的弟弟。她没有慌乱,头脑清晰,一切都处理得很得体。可我总担心她过于冷静的外表下那根紧绷的心弦下一秒就会断掉。
丧宴当天来了许多人,有和公爵生前有着各种关系的人,也有公爵并不认识,但因公爵的贵重人品慕名前来的人。我本以为黛西不会想去凑热闹,但她居然主动提出要和我一起参加丧宴。我们同公爵的几位远房亲戚围坐在一桌。
公爵夫人是最后时刻才出场的。她穿着讲究:一身簇新的绸料做的黑裙,头上插着黑丝绒和黑丝带制成的黑色面纱花环。但即便如此,由于身形佝偻,且神色疲惫尽显老态,她像个被华服包裹着的假人。
公爵夫人从我们身后路过时突然停了下来。我转过头,她正目不转睛地盯着黛西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