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会甲眼前的世界闪过一道黑红的极光,接着他便晕厥过去,沉入了永夜。

李孝寅停住了关窗户的手,因为他看到一颗钻石般的流星正划过小城的上空,美好得像祝福一样。他的心里莫名感到很温暖,跟李豫则发消息分享:“刚看到流星了,似乎预示着比赛结果很好。”

李豫则立刻回複:“肯定的。明天下午就知道了。”

“睡吧,晚安!”

“晚安,好梦。”

是附近一个经过校园南墙的晚归的人,最先发现了躺在血泊中的学生,他马上拨打急救电话,陈会甲被送到容安县第一人民医院,经抢救无效离世。

人面桃花

“怎麽会 ”赵善吾的嘴唇颤抖着,眼睛里有很多红血丝,脸色疲惫不堪。医生说陈会甲有凝血功能障碍,死前血管破裂,血流不止。他只是茫然而震惊地听着,像不懂中国话一样。陈会甲入校时没有报备自己身体的特殊情况,作为班主任,他并不知情。但学生半夜翻墙去网吧,而且不止一次,他居然也不知道

学校第一时间封锁消息。其一,这件事传出去可能对全体高三学生的备考状态都有影响;其二,公安部门还没有完全调查清楚,不能造谣生事;其三,有损学校声誉。

因为去网吧而半夜翻墙摔死,可以想像,传出去肯定会有人说“活该”,甚至还会有更难听的话。陈会甲的朋友们都不希望听到这样的议论和流言。所以最希望消息不要传播开来的人,其实是这几个同班的少年。这是他们能为陈会甲守护的最后一样东西了。

班里气氛很压抑,王远看着前面空空的座位,神思恍惚,一直听不进去课。他的眼前反複出现陈会甲临走时的微笑,以及陈会甲让他别再打自己了。被赵老师询问,王远只说了陈会甲出寝室门的时间,因为他在看错题集,旁边就放着闹钟,那是晚上十一点零五分。王远却没有勇气坦白,自己本来有机会阻止陈会甲出校的。每次想到陈会甲死前最后一句话极有可能就是对自己说的,而且是那样一句话,他就觉得透不过气。

放学后,任泰豪一个人去了食堂,还是只点两个菜,一荤一素。他没什麽食欲,机器人一样一勺一勺往嘴里送着,不久,吞饭的困难使他发觉了自己的哽咽。他低着头,停了一会儿,接着就飞快地扒着饭菜,想赶紧离开这里。

“我单单想到第二天要吃三顿饭就很高兴了。”

陈会甲不该说这句话的,因为现在任泰豪经常会想到这句话,心一阵阵抽紧。

李孝寅没有和周围人说一句话,包括李豫则。他安静得像在梦游。李豫则说去吃饭他就吃饭,说坐哪儿就坐哪儿。他们走回教室,经过篮球场的时候,李孝寅停了下来,双手抓着铁丝网,呆呆望着里面打球的学生。李豫则跟他一起看着,残阳似血,黄昏的风吹得香樟树的叶子纷纷飘落,令人感到难过。

李豫则已经得知了数竞的结果,他和董三醒都是南省赛区一等奖,李孝寅二等奖,且排名靠前。但这个好消息显然来得不是时候。

李孝寅垂下眼皮,额头抵在网上面,一下一下地碰着,小声说:“为什麽,为什麽,为什麽 ”李豫则看到他那攥紧铁丝网的手指已经发白,把它们从上面取了下来,注视着李孝寅,眼里都是心疼:“回去休息一下吧。”

李孝寅却说:“对不起,我想一个人待会儿。”

李豫则沉默地看着李孝寅,两个相对而立,良久,李孝寅背过身去,往操场的方向走去,他没有目的地,只是想走走,此刻他最不想回的地方就是教室,那里拥挤,却空。

李豫则被留在身后,站在风中,心里五味杂陈。想了想,没有跟上去。

许敏孜晚自习没来,她去了医院,裴蕾也请假陪在身边,她还是第一次看到许敏孜这麽不冷静,魔怔了似的,嘴里不停念叨着:“我要去陪他一下,裴蕾,我要去陪他一下 ”

裴蕾不久前才知道许敏孜喜欢的人是陈会甲,换做平时她一定会生气,因为许敏孜瞒着她这麽长时间。但现在她只觉得心如刀割。许敏孜胆小,现在这个连走夜路都不敢的女孩,疯了一样要去太平间,一个她说过比妇産科还可怕的地方。

裴蕾拉住她,声音里满是担忧:“我们能去那里吗?”

许敏孜坐在走廊的椅子上,捧住脸无声地啜泣,裴蕾挨着她坐着。

“千阳路有路灯了,可是他昨天晚上没有,他没有啊!”许敏孜握住裴蕾的手,泪珠滚滚而下,声音哽咽,“他走的时候又冷又孤单,裴蕾,我好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