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朋友守则 望梨子 998 字 7个月前

我曾经告诉过小川,南凃很认真地问过我人死了之后会变成什麽,我当时给不出什麽有意义的答案,想知道小川会怎麽回答。她到最后的最后,都很乐观。

小川歪着头沉思了很久很久,

“会变成音符吧?”

“变成音符?”

她用瘦到几乎只剩骨头的细长又苍白的手,指了指电脑上电子乐谱的音符:“我认为音符在五线谱上的时候是没有生命的,弹起它的那一刻,它才被赋予生命。每个演奏者对音符的处理截然不同,但相同的是你永远不弹它,它就不会有声音。我的答案是:人死后就会变成音符,你想起来的时候,弹一下这个音,它就存在,即便短暂。”

听到这里,我的心如同在下一场永远不会停歇的大雨。

“只要你想,就存在。”她是这麽说的,郑重其事:“海时哥,不要把我忘了,你要记得我,听到北极星,看到北极星,就想起我吧。”

-73-“舒博云,新年快乐。”

我没想到我们几个的重聚,是在小川的葬礼。雅宁全程失魂落魄,在看到南凃来的时候,眼里忽然有了光,但我知道那是怒火燃烧的光,甚至沖上去擡手要打他,不知道仇恨从何而来,南凃任由她打,甘愿充当沙包,仿佛小川的死是南凃一手造成的那样。我想上手去拦,却被另一人拦下。

“薛烟?”

见到了太意外的人,忍不住被吸引注意力。她说在和雅宁一起工作,我了然点头,好像是听她说过有合作的人来着,原来是她。

“不要插手他们的事情了。”薛烟拉住我的袖子,“三言两语,说不清楚。”说得清楚,就不会演变成现在这个地步了。临走前雅宁几乎哭晕在薛烟怀里,被她父母半拉半拖着送上了车,薛烟满眼的悲痛,但那感伤似乎并不来自于小川的死。

多年不见的几人,一个个僵在墓碑前,物是人非,眼神交彙间,一切尽在不言中,擡头望异常好天气的高空,梧桐落叶的焦土气味萦绕在鼻尖久久不能雾散。人生天地间,忽如远行客,我好像第一次明白了这句诗的含义,感叹古人心境,又了悟时间的延续性。

真的好像噩梦一样,说不定就是一场噩梦,一觉醒来发现小川根本没生病,都是假的——事情发生的突然,我还以为她能再坚持一年或者两年,没成想南凃告诉我,她其实在德国留学的期间就已经确诊,只是不信邪,非要回国再做一次精密的检查,这才完全死心,原来每个濒死的豁达人都曾经挣扎过无数个夜晚,小川一定也曾不甘过,只是有些事情,不是我们说了算的。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表情,我却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空洞的恐惧和悲凉,既是对一个曾经鲜明而短暂生命逝去的缅怀,亦是对命运无常的可恨。人陆续走了,就剩下南凃蹲在小川的照片前,久久不离去。

我和舒博云,肩并肩站在稍远的梧桐树下,满地的金黄,黯然失色。

“她还很年轻。”我忍不住自语,接近于抱怨,但不知道对什麽抱怨,“曲子刚发出去,小川都没来及听……封面我都没画完,她没看怎麽就走了?以她的才华,倘若能活着……不求长命百岁……”

“她是个很好的作曲家。很可惜。”舒博云接着说道。

我知道,舒博云找不到话来安慰我,小川看人看的很準,舒博云的确是对他人不感兴趣的人,以笨拙的方式想让我尽快从悲伤中挣脱出来,对于舒博云来说,小川又是怎样的存在?我看不出来舒博云的情绪,只觉眼前一片荒芜。

末了,他来了一句:林新川有错,她活得太短,这是她唯一的错,也是唯一无法挽救的错,一个令人无比痛心的错。

本来以为南凃能和亚历山大重新当回舍友,计划赶不上变化,小川走后,南凃要去散心,不顾周围人的阻拦,怎麽说都要把工作辞了,自此人间蒸发,谁也联络不上他,也不知道去了哪里,临走前只留下一个电话号码,我打过去,无人接通,心想着总有一天南凃会给我来消息吧?

我等了一周,一个月,两个月……直到年关将至,也没有等到他的任何联络。

但据说他的家里人有收到他的来信,没有地址,只是报了平安,再没有其他消息了,人活着就好,除了这个,其他的我不奢望。

我不想再失去任何一个朋友了。

小川没走多久,我就已经开始想她了。

她去世后的一段日子里,我几乎天天失眠,在想小川,怀念她的一颦一笑,怀念永远回不去的那些时光,淩晨三点,未能入眠,钻进舒博云的怀里,禁锢住他的腰身,贪婪的听着他有力而沉稳的心跳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