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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怜飞奔进屋,看见两人赤身裸体纠缠在一起,她用尽全身的力气把趴在母亲身上的男人推开。不顾男人愤怒地谩骂,小怜扯开床脚的棉被,把母亲严严实实盖好。青青紫紫的痕迹遍布妇人全身,脸颊上的泪水已经干涸,嘴角殷红的血刺痛了小怜的双眼。

妇人虚弱地抽着气,却早已是有出气没进气了,她看见小怜可怜兮兮的望着自己,毫无聚焦的瞳孔突然亮了一下,努力擡起手想安抚眼前早已失了分寸的孩子。手臂重重落下,无力地摊在被褥上,小怜没有感受到自己母亲手掌的最后一丝温度,只剩下无尽的寒冷和僵硬。

萧辞和淩泽跟着小怜一起进屋,淩泽狠狠别过脸不看这令人恶心的画面,可萧辞一动不动地定在原地,死死盯着两具纠缠的肉体,通红的双眼和惨白的脸色暗示他内心的恐惧和愤怒,淩泽意识到萧辞的不对劲,立即握住萧辞紧紧蜷住的手,转身将萧辞圈在自己怀里,“年纪小就不要看这些少儿不宜的画面。”

随着身体的靠近,淩泽感受到他身体的微微颤抖,还伴随着胸口剧烈的起伏,小师弟生气了怎麽哄,急!

薛广狼狈不堪地穿好衣服,骂骂咧咧地说谁这麽不讲理,倏地瞥见刚刚还在他身下浪蕩的妇人早已面色惨白,胸口毫无起伏。他不住往后退步,嘴里还念叨着:“这人怎麽就禁不住福气呢,肯定,肯定是以前坏事做多了,才,才会这样。”随即拖着还没穿好的鞋就往外沖去。

小怜豆大的泪珠掉在被褥间淹没,烫热了妇人冰冷的躯体,明明病都快治好了,明明已经决定如果将来做官一定要给娘亲买大房子住,明明都这麽努力活着了,为什麽还是这样?

夜幕落下,屋内的丑陋被披上一层遮羞布,小怜没有点蜡烛,她眼睁睁地看着母亲的脸庞一点一点被黑暗吞没,直到手里握着的指尖愈加僵硬,形如枯槁。小怜麻木地直起身子,她把妇人扶起来背在身上,随即走去伙房拿了火折子。

夜半三更,算準守门的侍卫换岗,此时无人把守大门。小怜似鬼魂一般从门口飘过,还未结痂的伤口再次裂开,流出汩汩鲜血,在地上拖出一道血痕。她走在长街上,就前几日她还在这条街上欢快的跑跳,如今景物依旧在,物是人已非。

呼啸的风似恶鬼盘旋,寒鸦在树上凄厉地叫着。小怜不知道走了多久,双腿早已没了知觉,脚上只剩了一只鞋,还有一只不知晓落在何处。她背着妇人穿过街道,走出玉霄镇,爬到了一座小土坡上。

她的娘亲一辈子没出过玉霄镇,这里对于她来说,没有留下什麽快乐的回忆,既然在此黯然神伤,死后何不任其自由。

小怜放下妇人,打开火折子,吹出点点火星,泪水随着火折子一起掉落在妇人身上。火势渐起,火光沖天,张狂的火焰迅速侵蚀衣物、肌肤,似黑夜里的鬼魅妖豔魅惑的舞蹈,以夜幕作陪衬,以原野作戏台。直至再无燃料可烧,火势渐消,黑烟徐徐升起。

小怜不顾火苗未灭,徒手抓了一把骨灰小心翼翼地放进贴身的香囊里。一阵风吹来,带走了地上剩余的骨灰,带走了独留原地的那人所有的思念和生机。

小怜在那站了很长时间,她握紧装满娘亲骨灰的香囊,倔强地擡起头不让眼泪落下。她转过身,坚定地望着那座城,不知从哪来的力气,一溜烟往玉霄镇的方向跑去。月色被沉重的乌云遮盖,不漏出一丝光亮,原本漆黑的四周变得几乎伸手不见五指。小怜就一直不要命地跑着,摔倒了又爬起来,径直消失在了长街拐角处。

在衙门前,小怜停下脚步,僵直地擡起头望着檐上的牌匾“明镜高悬”,眼中透出一分希冀。乌云渐散,月影初透,光亮照射在衙门前的鸣冤鼓上,细密的灰尘似一层薄被附着在鼓上,这鼓似乎许久没被敲响过了。

小怜抽出挂在旁边的鼓槌,用上自己剩余的全部力气击响鸣冤鼓。一声声浑厚沉重的鼓声打碎了表面无波的宁静,这声音毫无节奏,一阵大一阵小,却深入骨髓,直击心底。小怜很累,全身都痛得麻木,却一直重複着同样的动作,眼底的泪水如开闸洪水一发不可收拾,她想要一个公道!

鼓声一阵又一阵,街边的屋子里都传出骂骂咧咧地添上蜡烛,有些男人连衣服还没来得及穿上就沖出家门破口大骂:“谁啊?大晚上的敲个屁的鼓啊!”见是竟有人敲响鸣冤鼓,一时好奇不已。剎那间,小怜的四周就围了一圈人。

衙门里也是骂声一片,一排排油灯骤然亮起,宛如白昼。大门轰然打开,带着诡异的“吱呀”声,一道尖酸刻薄的喊叫传来:“大胆刁民,竟敢打扰县令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