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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儿……”萧玉笙擡手拍了拍许九陌的肩,大约是这段时日剧变陡生,他的心境有些苍凉,“起来说话。”

萧玉笙已为人父多年,有一儿一女环绕膝下,他早就褪去了轻狂的锋芒,不再有最初继承掌门之位时的自负与傲然,倒更像是凡间再普通不过的一位父亲。

所以在面对与萧蔚明年龄相仿的许九陌时,萧玉笙不由地心中暗叹,正是风华正茂的青葱岁月,可惜这一身的灵脉和根骨,再也不干净了……

不及深思,方才门口禀报的守卫便闯了进来,他知道自己坏了规矩,声音明显打着抖,但他仍硬着头皮道:“尊主!尊主不好了,明净山被衆鬼侵占,沈博恩沈掌门飞鸽传书,求您派人增援。”

萧玉笙大惊失色,“什麽?!亡人谷多年无主,怎会公然开战?”

“先别管明净山了!”分明事态刻不容缓,可许九陌却倏地插话,万分火急道,“萧尊主,我们在下修界不慎遇到了绝情鬼,蔚明和云清都中了她的摘心之术,此刻已是不省人事,我装疯卖傻才勉强死里逃生,除了您,没有人能救他们了!”

于公,萧蔚明乃三清湾之掌门,四大门派同舟共济,如今明净山失守,他不能见死不救。

但是于私,他是萧蔚明和萧云清的父亲……

许九陌也正是算到了这一点,所以他根本不用提及旁人,只要有萧家这对兄妹,萧玉笙就不可能大公无私地去救明净山。

况且当年,温兰茵的守宫砂明明完好无缺,可沈博恩却说她与鬼王乃夫妻一体,沆瀣一气,人人得而诛之。

就凭这点,许九陌便敢断定,沈博恩这孙子绝对不是什麽好东西。

但这一战,若萧玉笙不去,明净山定会死伤无数……

“尊主!明净山城池将破,多位仙君舍身殉道,此次亡人谷来势汹汹,必是一场恶战,还望您快做决断!”

守卫不停送来明净山的信笺,到最后甚至是一封沈博恩亲笔写下的求援血书,“尊主,您若再耽搁下去,怕是无法跟整个修真界交代啊!”

见萧玉笙举棋不定,许九陌宁可遭世人口诛笔伐,也要冒死相争,“尊主,您唤我一声‘陌儿’,我也理当叫您一声‘萧叔’,萧叔,您对我都这般疼惜,怎会放弃您的一双儿女呢?”

帘幕再度掀开,但这次进来的却不是守卫,而是一个奉茶小吏,“尊主,天权长老和摇光长老来了。”

谁知话音刚落,慕容迟和摇光便一同进了前殿,萧玉笙见状,立马上前远迎,“二位长老怎的来了?”

依照旧礼,掌门乃居于衆人之上,因此慕容迟并未逾矩,毕恭毕敬地垂眸唤道:“尊主。”

倒是摇光还是一如既往的做派,仗着萧玉笙的岁数较自己小上不少,于是就开始倚老卖老,“萧尊主,摇某抖胆问您一句,玉清仙君可曾教过您——修道者何为?”

暮尘自是教过的,萧玉笙也不会忘却,但他迟疑了良久,直到摇光都面露厌烦之色,方才应道:“以拯黎元危难……”

“放屁!”一个尖利的声音打断了二人,摇光循声而望,发现跪在地上的许九陌不知何时竟已然起来了,只听他说,“修道之人的确当以天下大义为先,但若连自己的至亲至爱都保护不了,还有什麽必要去守护根本不相干的黎明苍生?!”

被一个毛头小子这般训斥,摇光再也难以维持道貌岸然的神色,他面红耳赤地反驳:“你知不知道一个门派最重要的是什麽?!是大义和名望!不信的话回去问问你爹!”

“大义?名望?”许九陌嗤笑出声,“舍弃自己的亲生儿女,反而要去救其他无关紧要之人,这本就是违背伦常,天理难容!”

身为昆侖关的二公子,许九陌知道自己这番话极为上不了台面,倘若哪天无意说出口,未免不会背负一个“离经叛道”的罪名,但他不在乎,为了萧家兄妹、为了月霖、为了何絮、也为了几乎没打过照面的宫羽弦和孟三良。

为了他们,许九陌可以不顾颜面扫地,在绝情鬼的眼皮子底下装疯卖傻,叉着腰扭捏作态,才换来了一线生机。

或许他的声音着实尖锐,或许他在衆多少年里显得格格不入,但他绝非只是一个爱掐着嗓子说话的娘、娘、腔。

许九陌掀起衣摆,径直跪地,脊背挺得僵硬却笔直,“萧叔,明净山固然重要,但您是蔚明和云清的爹啊!”

摇光懒得再跟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废话,便想叫人来把他拖走,“愣着做甚?还不快把许公子送回昆侖关!”

眼见带头的守卫就要领命,慕容迟终于开口:“且慢。”言罢,他转而问萧玉笙,“尊主,可否借一步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