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在外人眼中一向成熟稳重的郁大夫,竟忽然间变得心不在焉,就连不明所以的满囤都看出了端倪,颇有些担心地问道:“郁大夫,您可有什麽心事?”
南星猛地回过神,手上力道一松,药碗险些掉在地上,一阵兵荒马乱之后,才不好意思地说道:“没……没什麽,满囤兄弟找我有事?”
“我也没啥事!”满囤收回目光,没再继续追问,转移话题道:“对了,营里最近都在热议太子过来北疆,真没想到这辈子能有机会亲眼见到未来的皇帝,要我说咱太子还挺了不起的,那麽高高在上的人,竟能想着来鸟不拉屎的边关看一看。”
“哎——对了,”满囤忽然想起了什麽,哪壶不开提哪壶道:“郁大夫,您之前不是在京城太医院里当御医麽,是不是早就见过咱太子殿下?”
南星蓦地一僵,苦涩地点了点头。
满囤显然没发觉他脸上的异样,继续问道:“听说殿下长得一表人材,远远看就跟神仙画上走出来的……这些皇亲国戚是不是都长得惊为天人,和咱普通百姓们不一样?”
南星忍着心口疼,硬着头皮道:“皇亲国戚也是人,不缺眼睛不少嘴,和咱们没什麽两样。”
“你说得倒也是!”满囤煞有介事地点点头,“反正在我看来,您这样的已经算是顶好看了,要是能比您还好看,我可真就想象不出来了。”
眼看着南星脸色越发苍白,程浩风连忙插了进来,解围道:“长相这种事衆口难调,向来萝蔔白菜各有所爱,反正人都要来了,他长什麽样你一看便知,哎——满囤,刚刚那批药你备好没?兄弟们可都等着救命呢!”
“哦哦,备好了备好了!”满囤应声道:“我这就去取。”说完,便大步流星地跑走了。
程浩风早就看出南星这些天来的魂不守舍,不消说,肯定与周祺煜有关。不过此事从头至尾三哥不愿开口,他也不便多问,便只当自己不知道,一天到晚装疯卖傻绞尽脑汁地哄南星开心。
这一日,草原的天空格外晴朗,南星和浩风外出采药,满载而归。两人有说有笑地走回伤兵营,甫一进门,便觉得气氛不对。
南星胸口一滞,心髒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只见前方不远处,有一抹身影长身玉立,被衆星捧月般护在中央,周身带着刻骨铭心的熟悉,化成灰他都认得。
周祺煜身穿玄色铠甲,万里晴空之下,帅气的不像话。他那双好看的眼睛像是结了冰,一眨不眨,死死地盯着南星,站成了一幅画。
阳光太耀眼,刺得眼睛生疼,却一遍遍地提醒南星,这是现实,不是梦。他下意识地想要逃,脚下却生了根似的,无论如何都动不了。
周祺煜却在一衆人惊异的目光中,旁若无人地走过来,在距离他几步远的地方,停下了脚步。
“这就是你所谓的回家?”他用低沉而略显疲惫的嗓音,一字一顿地问道。
在旁人耳中,这话问的有些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却只有南星能够听明白——当初他执意要走,给出理由就是想要回家,结果前脚刚刚离开,转身便跑来北疆,如此说一套做一套,很难不让人觉得这不过是一句随便敷衍的借口。
南星本能地想要解释,千言万语一股脑儿堵在了嗓子眼儿,连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周祺煜见他不说话,心底压抑的火气噌的冒了出来,洩愤似地质问道:“这就是你要的结婚生子的生活?”
他的目光如有实质,仿佛承载着千斤重,死死地压在南星身上。
铺天盖地的窒息感汹涌而来,攫住了南星的心髒,他几乎站立不住,深吸了一口气,硬撑着没让自己倒下,故作轻松道:“人都是善变的,我又改注意了。”
“改主意?”周祺煜冷笑一声:“郁先生真是豁达随性,活得好洒脱呀!”
南星不置可否,语气凉薄道:“多谢王爷夸奖,哦不,应该是太子殿下,您千里迢迢行至于此,想必还有要事在身,小民就不过多打扰了,您先忙!”
他说完便想着错身离开,生怕自己再呆下去,会不争气地哭出来。
周祺煜怎会放过他,一把将他拦下,径直拿出杀手锏道:“本宫身体不舒服,劳烦郁大夫帮忙看看。”
这话简直是南星的死穴,轻而易举地让他缴械投降。分别这几个月来,除了思念,南星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周祺煜的身体。他原本就有癔病,虽然能够喝药控制,却终究未除病根。已经记不清有多少个夜晚,他从噩梦中惊醒,脑海中挥之不去的却是周祺煜那张邪魅而病态的笑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