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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嘉民到疆域,十几个小时的车程,窗外的风景变幻不停。他们逐渐远离了钢筋森林,奔向无边大漠,从人满为患的城市来到了无际旷野。
方果中途有几次睡着了,又被徐悦叫起来,睁开眼便看见对方拿着手机,一脸兴奋地拍着窗外景色。
印象最深的是祁连山那一段路程——蓝天铺就底色,山峦起伏,雪色星星点点地盖在群山山顶,在太阳照耀下闪着亮光。
如果不是这次采访,她想她也许一辈子都不会见到这样的景色,说起来也算是意外收获了。
景色固然很美,但该吃的苦一点没少吃。两人坐了十几个小时的高铁,不约而同地感觉自己屁股要作废了,拎着东西出车厢那一刻恨不能直接飞到酒店里。
出车站时已是淩晨,黑夜中繁星点点。两人搭上旅游团的大巴去了酒店,两点多才住下。
一行人浩浩蕩蕩到酒店时,方果和徐悦留了个心眼,注意到秦川和她们住的是同一楼层,但相隔较远,想要进行采访大概只能等外出的时候。
到了疆域,气温骤然降了下来,两人不得不换上厚衣服用来保暖。值得庆幸的是这次旅游仅有四天时间,集中于北疆一带,游玩的景点算不上多,而且自由度也比较高,外出时间还是足够的。此外,她们两人住下的房间正对着雪山,拉开窗帘就能够看到美景。
之后的三天,两人趁着这次机会好好玩了一把,同时也没忘了和秦川进行交流,时间无法确定,毕竟每一天行程不同,地点也是随机的,有时遇到一个看起来熟悉的地方,方果就会走到秦川身边提问。
方果负责和季缘线上对接,调整提问思路,同时引导秦川减少隐瞒,更多地说出自己的真实感想。徐悦则担任直接提问和整理材料的工作,两人配合得越发默契。但与之相反的是,无论怎麽调整提问,秦川给出的回答仍然不尽人意,甚至隐隐有减少的趋势。
“哎你说,他,他会不会是已经想起来了,就是故意藏着掖着不告诉我们?”
在坐大巴去喀纳斯的路上,徐悦手捧着暖水袋,哆哆嗦嗦地问道。
方果呼出一口白汽,盯着前几排秦川的背影,轻声回答:“没办法确定……不行,我找个机会刺激一下他,看他能不能想起来。”
“别!”徐悦睁大了双眼,声调猛地擡高,即便是大巴车行驶的隆隆声也没能掩盖住,包括方果在内,周边的人一下子全往这边看过来,她忙捂住嘴,往方果身上靠了靠,用气声说话:“我的意思是……你要小心一点,毕竟他有心理疾病,就怕一刺激,做出什麽不好的事情来。”
“谢了,我会注意的,但是还有一天就要回去了,现在只能赌一把。”方果无可奈何地摊开双手。
寒风刮过,车窗被震得颤动不停,透过窗户向外就能看见起伏的雪山,以及成片挺拔的松树。
蓝天澄净,阳光从层层叠叠的白云中倾泻而下,方果看着这一幕,心中陡然出现一个想法。
前几天他们去的地方大多是湖边,草原,或是当地的博物馆,而今天他们要去的地方是雪山,真正的雪山。
她从网上了解到,心理学上有一种疗法叫做情景再现,是指在治疗师的帮助下,患者重新体验某一时刻发生的情景【1】。虽然不清楚秦川之前有没有找心理咨询师治疗过,但如果来到雪山——这个他遗忘过,也受伤过的地方,没準会对恢複记忆有所帮助吧。
等等,遗忘过,受伤过……方果忽然觉得有哪里不对劲。秦川在初次采访中说他年轻时就有心理疾病,可是《雪无言》中并没有提及这件事,此外,她之前从陈黎家人那里得知,秦川年轻时开朗得很,不像是患有心理疾病的样子。
并且,关于那次导致他退队的雪山意外,他自己说的是“经历意外,忘记了很多东西,心理也出问题了”,时间点不一致,前后的话语根本就对不上。如果是这样,那麽秦川心理疾病的节点就始于雪山救援的意外,而不是雪崩事件。
这两者之间……会不会有什麽联系?
“方果,下车了。”
不对,一个心理疾病患者的话,到底有几个字是真的?
“方果!”徐悦见她没反应,又喊了一遍。
方果这才回过神来——车子已经停了,人们陆陆续续下车翻找自己的包裹,準备入住旅馆。不远处有一片木屋群,屋檐上堆积着厚厚的积雪,想来应该就是那里了。
她连忙跟在徐悦后面下了车,在一堆行李箱里艰难地翻出来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