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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家,您要的东西,我找齐了,看看如何?”乌鸫一脸喜笑颜开。

“投壶?!”阿禾眼前一亮,忙上前帮乌鸫“卸货”。

墨同尘这满身伤痕一时半刻消不下去,还需要在家中窝很长一段时间。夏日昼长暑热,虽不宜剧烈运动,然而总是坐卧,身子便会更加惫懒,不是长久养生之计。总归找些轻巧游戏活动下筋骨,颜端便将这差事交给了乌鸫。

儿时在家,墨同尘也爱这投壶,只是这许多年生死都看淡了,哪还有閑情嘻戏。他明白颜端这是变着法地哄自己开心,忙将方才那枚瑶柱送入口中,连盏中粥也全然吃完,还炫耀式地将空盏给颜端看。

“好久没投壶了,难为乌鸫找了来。有了它,咱们院子可就热闹了。”

墨同尘让阿禾将这投壶设备摆至廊下,起身就要去投起来,却被颜端一把拉住。

“刚用过饭,稍歇一歇再去。不然腹中该不舒服了。”颜端扶墨同尘在凳子上坐好,“听闻这投壶是要论输赢的。你们可想好了彩头?若是输了,又该如何惩罚?”

“彩头的话,我有个主意!”墨同尘眼珠一转,笑道,“一天天热了,东市新开的那家汗衫铺子有款不错的珍珠汗衫。今日谁若赢了,就由颜公子出资赞助一件!至于惩罚麽……这投壶一般饮酒作罚。可咱这满院子加起来,酒量好的没几个,若都醉了一起耍酒疯,想想就好笑。不如换个罚法。这样,今日投中最少的人,就罚他给大家扫屋子,如何?”

彩头出资人没意见,大家自是乐得开心,连外头跟着的两个小厮也欢天喜地加入进来。

天气晴好,院中嬉闹叫好声不时蕩上檐角。巷口那棵槐树蓊郁树冠,偷偷探进头来助兴。

有了昨日花笺纸毫刷“教习”经验,今日的颜端学了乖。以免墨同尘再来追问自己是不是也教过别人投壶之类的。嗐!他只在一旁看衆人投掷,自己不点评,更不上手,稍后只需带了独占头筹之人的尺寸去将那铺子中的珍珠衫买来,万事大吉。

虽如此想着,颜端整颗心还是全挂在那满手持箭、发力歪七扭八、投壶结果更是一言难尽的瘦削身影上。别人是箭无虚发,而他墨同尘四支能进一支,就算阿禾帮他求的菩萨显了灵。但全场忙前忙后、吆喝得最开心的还是他这个“半瓶子醋”。

投中与否又有何妨?欢喜便好。向来对自己要求严苛的颜端,忽然意识到,原来不必万事尽善尽美。

就像眼前人这般,哪怕一支箭也入不了壶,但他的欣喜发自肺腑,他的笑声清甜澄澈,而他的眉眼,是自己此生见过的最美风景。

斯人在侧,此前他从未觉得这一方小院如此可爱,让他如此安心又眷恋。颜端忙将视线移开,眸底早已涟漪阵阵,他怕自己情难自控。

夏风拂过面颊,颜端负手站在那里,恍惚间看见发间霜雪慢慢爬上墨同尘两鬓,不过就算脚步蹒跚了对方这脾性仍然半分未改,脸上带着愠色,气鼓鼓超自己走来,伸出食指质问到自己面上:是不是也曾为别人做花笺纸!还有投壶技巧,是不是也曾教过别人!

颜端笑着摇摇头,他理了理对方那已经花白的头发,抽出巾帕为他试了试额间薄汗。

“阿端,要不要也来试试!” 墨同尘手中挥着满满一把箭,身子半探出廊外同颜端打招呼。

脑海中那张饱经风霜的面孔,与眼前这白皙莹润的笑脸,倏忽重叠在一起。颜端擡手回应,一脸认真:“不了。阿尘认真投,输了也无妨,我来为大家扫屋子。”

“颜大公子不为我鼓劲也罢了,怎麽还盼我输呢!” 墨同尘笑着白了他一眼,转身投入他的战场中,走几步不忘回头又补了一句,“等我拔得头筹,找你买珍珠汗衫时,可不许抵赖!”

日影渐正,颜端估摸着时间,擡脚出了门。阿尘晨起吃的少,嬉闹了这半日,等会该吵嚷着要东西吃了。

炎暑天气,忌食油腻。而今日颜端打算做一道清谈雅致的冷食。

等再回来时,他已从巷口槐树上折了些枝叶,盈盈一束,甚是乖觉。

嫩叶入水清洗,捣碎磨汁,用细纱将碧绿汤汁过滤出来,慢慢和入洁白面粉,揉撚成团。

小厮进来帮忙,被颜端挡出去。眼下还有什麽比陪墨同尘投壶更重要的事情。

青翠面团做成细面,沸水煮熟,之后置入冷冽山泉浸泡。细柔长面化身万千丝縧,在水中轻轻蕩着,似将这一季的清凉和清新全然吸附。

绿面入白瓷,配以脆笋香菇等清爽小菜,简单调味后,一碗“槐叶冷淘”便做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