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麽说呢,这不像是遭受重大打击后过于悲伤而産生的魂不守舍。”我斟酌着用词,“这更像是……我好像见过你这副表情,在实验室里,思考该怎麽给産品带来新突破的时候。”
“是吗。”
“对,我想起来那个形容词了。”我转头看向她,她的眼神里透露着一种懵懂。
“你看起来很困惑的样子。”我说。
雪花无声地向下飘落着,整个世界变成了一片银白,这是一大张宣纸,我们黑色的人就是在纸上游走的墨笔,为图案勾勒上线条,为一条巨龙点上瞳孔。
杨雨欣父亲的病是在一天晚上突然间恶化的,工作了六十多年的肝髒终于承受不住过度劳累带来的衰竭,于是轻飘飘地对人们说了一句“我不干了”,便悄悄地罢工。
我无法想象杨雨欣得到这样的消息时是什麽样的反应,我无法,也没有勇气去想象。
她是怎样看着那条象征着生命的曲线上下振动一段时间后变成直线,宣告着永恒的死亡,寂静的平衡,像是一次阻尼振动。
她是怎样拽着医生的衣领,流着眼泪求他们再努力一下。医生又是怎样重複着苍白的安慰,以及那句饱含着疲惫的“我们尽力了”。
她又是怎样注视着那张僵硬冰冷的脸,眼前的脸与多年前葬礼上那张黑白色的照片重叠,以及那句回响在耳边的“我会没事的”。
生命是什麽?
石头有生命吗?
此时此刻,爸爸妈妈,你们和石头的区别是什麽?
我不敢再想下去。
在见到她之前,我在心里做了一万遍假设,如果她情绪崩溃地大哭,那我就静静地站在她身边,在她需要的时候递上一张纸巾。如果她面色苍白地僵在原地,我就赠予她一个柔软地拥抱。如果她只是全程捂着脸默不作声,那我就一直陪着她,就算陪到第二天天明。
然而她的表情丝毫不和我的预想沾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