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衫道长性格不羁,不愿接受佛法约束,因此毅然离去。净莲也曾挽留他,说红尘纷扰,不比佛门清净,他们又是修行之人,普济衆生才是正道。
他冷笑道:“谁说只有佛门中人才能普济衆生?慈悲心宽恕所有人,又该如何惩罚罪恶?宽恕了罪恶,又该如何庇佑善良之人?宽恕所有人,便是害了所有人,佛法虚与委蛇,愚蠢可笑,以为抑制了所有人的欲望,便能换来世间平祥。可人性本恶,人性本欲,世间永无安宁。”
衆生纷呈,善恶相融,唯有杀人才是唯一正道。
他杀了很多妖,也杀了很多人。他向来以为,作恶之人,不可久活于世,否则便无人向善。
他一度是朝廷的通缉犯,悬赏金额够一家人吃一辈子饱饭,但他依旧没有收手。
盖头换面,自毁容貌,继续着他的济世之道。
净莲师兄他,何以能比的过自己?他这几百年里,救过几个人?所谓普济衆生,只是说起来好听罢了,骗骗那些同样没本事的信徒,换来点善款吃香喝辣。
紫衫道人一直心有不甘,净莲他凭什麽明明什麽都没做,只守着摆满了佛像的寺庙,就能得到所有人的尊敬。
而自己,为了惩恶除善,竟沦落为人人喊打的妖道。
恶道就算了,通缉令上居然给自己标上了妖道二字!真是讽刺异常,杀了那麽多妖,自己居然也成了妖?
怎麽就没人喊净莲叫妖和尚?就因为他窝在青山寺里什麽都不做吗?
这些年越想越气,所以他拼了命的想要证明自己没错,是净莲错了!
孟柳寒微微皱眉,问:“你不及净莲师父?”
紫衫道人靠在柱子上笑道:“他是师兄,悟性比我高,自然比我要强。学什麽都是要看天赋的,你们读书人不也一样?有些人三岁便能识字,七岁便能作诗,有些人七十岁了,也读不完一本书。”
孟柳寒点点头,但依旧面露为难。
苏绣长袍被拧得半干,皱巴巴得拉不平整。孟柳寒心中厌烦,胡乱用手拍了拍。
终还是忍不住发问道:“老道长,你与说的那些,到底有几分可信的?你说只要我找到那个京城的官儿,说几句不着边际的话,下半辈子就吃喝不愁,这是真的还是假的?这麽多年来我只听说过学而优则仕,可从没听说过言而优则仕。我这远跑一趟,别最后颗粒无收,还磨破我一双鞋,坏了我一身衣。”
牛鼻子老道虽也是修行中人,但脾气却不怎麽好。他拎起酒葫芦重重地砸在他的脑袋上,嫌弃道:“我说的话能有假?你不过读过几本书,居然就敢这样看不起我!你也不想想,要是没我在,你早就一命呜呼见阎王爷去了。还敢在这儿跟我大言不惭!”
孟柳寒虽然志向高远,但人很怂,捂着脑袋后退了两步,低声道:“小生倒不是看不起您,只是这对我来说是大事,不可不谨慎。我为去见那个什麽秦大人,特地换了身新衣裳新鞋子,要知道我有三四年没买过新衣裳了,过年都没穿过这麽好的衣服。”
“新衣裳新鞋子,听你说一路了!真是烦死人了。”紫衫道人啧了啧嘴,打开酒葫芦猛喝了一口。
他现在越发质疑起自己了。
净莲选了那个叫文念的小和尚做引子,将那花妖拴在身边,随时处置。步步为营,基本上没出过什麽差错。
而自己则选了这个呆头呆脑的书生,原以为那花妖为他动了七情六欲,自然也会更轻信他,谁承想事与愿违,不仅几次三番失败,还欠了这书生一屁股人情。
难道他连识人的本事都不如净莲?
孟柳寒不以为然,又道:“道长,你骂我,我不生气,我从小被人骂多了,那些人不就是看我无父无母,家境贫寒吗?可是呢,你也别嫌弃我寒酸,世上未见千年富,人间哪有万年贫。我自以为比之他人是个少有的人才,不过是蛟龙困于暗井,骏马未遇伯乐。待我有朝一日,鱼跃龙门,飞黄腾达,何惧当初那些骂名?只怕到时候,他们想来求我都找不着门呢!”
紫衫道人听罢笑问道:“孟公子,老道有些好奇。我与你这一路走来,光听你说高中一事,也有百来次了。我想问问若你果真高中从官了,日后要过怎样的日子?”
“自然是人上人的日子,锦衣玉食,为所欲为。”
“为官者,心向百姓,你过人上人的日子,把好日子都过尽了,你的那些百姓怎麽办?”
孟柳寒一愣,冷笑道:“你问我这话,不如问问如今那些当官的。他们若有半点想着百姓,我哪里会凄惨至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