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笙责怪道:“慎言!你同个孩子说这些做什麽。”李壑不屑道:“黄毛小儿,又有何惧!”说罢,他便眼睁睁地看见陈听宋软倒在轮椅上,身体不断往下滑。他额角冒了更多的汗,“他这是怎麽了?我可没对他怎麽样。”
陈听宋的帷帽被双笙摘下,那张小脸被闷得通红,覆着薄薄的一层汗,整个人像是被浸在水里一般。双笙愁道:“殿下中暑了,这里离娄息郡城还要一刻钟,附近又寸草不生,这下麻烦了。”
李壑不耐地抢过帷帽,在上面倒了水,动作粗暴地就要往陈听宋脸上擦。双笙拦住他,“帷帽质地粗糙,而殿下皮肤幼嫩,你这样会让他破了相。”说着,他夺过水壶,倒出些水在手上后往陈听宋脸上轻扑,之后又松开他的衣领,“李公子,要不我们先背他去城中找个地方歇息?等他好些后再去找主上,不然怪罪下来”
李壑思虑片刻道:“也行,我背吧。这鬼地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病秧子弱不禁风的,万一要真折在我们手上就不好对主上交代了。”说着,他蹲在轮椅前,由着双笙将陈听宋放到他背上,又褪下身上的斗篷盖在他身上,遮住了他的眉眼。
动作间,陈听宋的衣领间露出一枚龙纹玉坠。双笙不动声色地拿起一看,上面刻了个“隽”字。李壑催道:“好了没啊?”双笙将玉坠摘下,收进自己的衣袋里,敷衍道:“快了快了。”随后,他小心地将陈听宋放在李壑背上。
李壑背着他跑到城门前,本想松口气,不料被一个守军拦了下来。
他赔笑道:“大人,我家孩子生了重病,急着进城看大夫嘞。”守军拿蒲扇扇风,嘴里说着蹩脚的官话:“谁都有急的时候嘛,你先莫急,上头来的命令,我也麽有法子,侬晓得伐?”双笙适时问道:“大人,什麽命令啊?小的常常进出城,怎麽都不晓得?”守军说道:“哦呦,五更下的,说是皇子丢了,在早(找)的嘛。我瞧你背上背着的那个,是小孩子伐?我看看。”
李壑指了指头顶的烈日,为难道:“大人,你看这天,人都要烊(化)掉了,能不能通融通融?”守军看着他们身后一长队人,不耐道:“侬摸虱啊!快些。”说罢,便要上手去夺。
双笙拦住他,掀起陈听宋的衣袖,露出一片红通通的皮肤,“大人,大夫先前说这是恶疾,怕您染上了才不让看的。”守军怒道:“嚯!娘希匹!快走快走,倒霉死了呀。”
两人松了口气,慌忙进城找了家客栈住下。
逃跑
双笙将陈听宋放在床上,“李公子,劳您下楼去打盆冷水,再去药铺抓些藿香来。”片刻后,李壑端上来一盆凉水后立即跑去药铺。双笙仔细净了手,带了些巧劲儿去掐他的人中和合谷穴。
陈听宋悠悠转醒,“双笙先生,我这是怎麽了?这是哪儿,不是说要带我去见你们主上吗?”双笙回道:“殿下,您中暑了,这儿是郡城内的一处客栈。您先歇着,我去给您端碗绿豆汤解解暑。”陈听宋疲惫点头:“多谢先生了。”
双笙一出门,那原本躺着的半死不活的“病秧子”就立马起身下床,打开窗朝下看了看,街上并没有什麽人影,这间房也只在二楼。
上天庇佑,他咬咬牙,单手撑住窗沿翻身而出,将要落地时蜷缩手脚滚了几圈才停下,衣服被蹭破了,裸露在外的皮肤渗出血丝,火辣辣的。起身时一阵剧痛袭来,他知道,伤口又开裂了。但是他逃走的事情随时会败露,城中不知有多少他们的耳目,他不能浪费时间在舔舐伤痛上。
他拭去嘴角的血迹,,忍着晕眩与疼痛进了客栈旁的一家衣铺。
铺子里只有一个老妪,她眯着眼睛打量了他片刻,“小囡出门了,侬先坐坐。”陈听宋勉笑道:“婆婆,我不买东西,就不坐啦。您知道朝廷发粥的地方在哪儿吗?”老妪眯眼想了想,答道:“我晓得的,你出门后左拐,然后一直往前走,在茶馆那里右拐,再走两步就看见了,在土地庙那儿!快去,饿坏了可不得了的啊。”他笑笑,“谢谢婆婆。”
随后,他想搁下点东西作为谢礼,在身上摸索了片刻后发现不仅没有一分银钱,连玉坠也丢了。昨日睡下前玉坠分明还在,他仔细回想着,明白了玉坠的去处,笑了下,顺着老妪提供的路线赶往施粥点。
越靠近施粥点,他瞧见的行人就越多。与他不同的是,那些行人蜡黄的脸上除了被炙阳烤出的热汗外尽是漠然,黑黢黢的瞳孔中映射不出任何事物。他们黑瘦的躯体被一股不知名的力量推动着,静默地朝那里走去,相互间没有任何交流,似乎脑海中便只剩下“食物”二字。看到这些,陈听宋的心沉到了谷底,或许李壑说得对,他们确实不是好的治国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