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落禛笑道:“你不是看见了吗?我打算好好思过。你还小,这些事情就莫要参与了。”陈听宋垂首气馁道:“可我已经十岁了啊,甘罗十二都能为相了。当日在围场,你为保护我一个人对上了熊瞎子;后来在娄息郡,你和骆大人两人事先调查了事情真相,筹谋好了一切,设下圈套请君入瓮时,我什麽都不知道。我不想再做被保护着的无知孩童,我想替你分担烦忧。”
陈落禛没有想到他会这麽说,愣怔片刻后笑道:“你有这份心是好的。只是现在确实不用你帮我什麽,到时候如果需要你帮忙,我就派人来告诉你。”
陈听宋没多想,光是这句允诺就能让他高兴许久。他重重点头,看了眼天色后告辞,“我答应父皇在晚膳前回去的,二哥你多保重,我走了。”
他离去后,陈落禛走回到卧房,关上门后无力地滑坐到地上,掏出袖中的那张纸笺,上面写着一行字“这份大礼,殿下可还喜欢”。他双臂环住曲起的双膝,手中死死攥住纸笺,眼前浮现出早朝后的情景。
退朝后,陈望熙单独将他留了下来。当时天还未亮,殿内稀稀散散地点着几支红烛。
陈望熙淡声道:“你在娄息郡时将赈灾的钱财交与福桦一人打理?”他点点头,“他虽为内监,但从小便在我身边待着,对于打理钱财一事也颇擅长。都说英雄不论出处,儿臣便交给他办了。不过,后来因为他的失误导致粮仓被烧,我将他关入郡内大牢的同时也收回了打理钱财之权。”陈望熙冷笑道:“英雄不论出处?”
他茫然道:“儿臣惶恐,不知父皇所言何意。”陈望熙将一份奏折掷在他的身侧,“惶恐?我看你倒是明白得很!”
这虽说是奏折,可却有二十来页。他捡起来翻看,一开始是赈灾的各种开支流水记录,到后面便是从福桦等人手中查抄的赃银数目,整整六万两雪花银。
他顿时有些头晕目眩,福桦联合相关官员贪墨银两,而后分赃,完完全全把他蒙在鼓里。陈望熙还存有某种希望,问道:“这麽重要的事情,你就一句也不过问?”
他一边在脑中思索着这份奏折的来源,一边应对着陈望熙,“虽然我将这事全权交与福桦,但他每次都会将要支出的事项给我过目后才去支钱。此次儿臣失策,还望父皇责罚。”陈望熙气得一阵胸闷,剧烈地咳了几声后指着他骂道:“想必你也见到了灾民惨状,那麽必然知晓少了一半多的银钱有什麽影响。短短几日便被捞走这麽多你既然知道,还不阻止,朕对你很失望!”他嗫嚅着嘴唇,无力地解释道:“水至清则无鱼,我、我知道他们在贪,但没想到他们能贪这麽多。”
陈望熙神色複杂地看着他,“朕原以为你自周悝之事后便会长教训,没想到还是那麽容易轻信他人。换作其他世家公子,或是琉儿、阿隽如此,都无伤大雅,最多受些皮外伤,不至于伤筋动骨。但你不同,你是朕与皇后唯一的孩子,出生时便被朕亲封为太子,身上是我大汉的未来。你这样,如何让朕在百年之后将这江山安心交给你!”
他心下知道自己过错甚大,没有丝毫争辩,请罪道:“儿臣知错,请父皇责罚。”陈望熙叹了口气,“秉性难移,回你的太子府好好待着去,什麽时候改了,再出来。”
想到这里,陈落禛回过神来,呆呆地看着手中的纸笺。他从苍梧宫出来时仍是一团雾水,直到在书案上发现了这张纸笺。它虽然暂时解了他心中的疑惑,但对方在朝中和他府中渗透的势力还是让他不寒而栗。
夜召
深夜,卧房内烛火已熄,陈听宋躺在林承元身侧,正睡得香甜。
床帏外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声,林承元倏地睁开双眸,把某人因睡姿不好而缠在他身上的手和脚轻轻移开,翻身下床,恰好和端着烛台的福乐对上。
福乐讪笑道:“林公子醒了?”林承元点点头,轻声道:“我一向觉浅,你来做什麽?”福乐答道:“陛下传殿下去苍梧宫。”
林承元回到床上,温声道:“阿隽,起来了。”陈听宋无意识地发出一声呢喃,转身继续睡着。林承元托着他的后背,扶他坐起,接过福乐递来的湿帕子给他抹了把脸,“快清醒一点,陛下喊你过去呢。”陈听宋此时脑中似有一团浆糊般绕不过弯,乖顺地任他摆弄,穿好鞋袜后便直愣愣地往外走去。
林承元失笑,随手抓了件屏风上挂着的鹤氅给他穿上,“你这一身单薄寝衣怕是挡不住外面的凉气,把这个穿上想必会好很多。”陈听宋打了个哈欠,懒懒地拭去眼角沁出的泪珠,抱怨道:“父皇到底有何要事,大半夜的扰人清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