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落禛点点头,快步走进殿内。陈望熙坐在床沿上,只在单薄的寝衣外披了件锦袍,“你们来了,坐吧。”
陈听宋坐到他身侧,侧首看他,才一日不见,他却仿佛苍老了十岁。
陈望熙将温兰宫之事複述了一遍,“父皇,我听说林娘娘走前让您好好照顾阿隽”陈望熙咳了几声,“阿隽年岁尚小,需要母亲陪伴,刘美人是他生母,会好好照料他的。”陈听宋走到他面前跪下,拒绝道:“恕儿臣不能从命,我只有一个母妃。”
陈望熙叹了口气,“可朕旨意已下。”陈听宋磕了个头,“母妃虽不是我生母,但她教养我至今,事事无微不至,已与生母无异。那个刘美人,自诩我生母,可完全不顾儿臣感受,若不是二哥及时赶到,儿臣怕是要被她强掳去那偏殿。这样的人,母妃不会放心将我交给她看顾的。”
陈落禛建议道:“母后一向空閑,让阿隽去她那里住也可以。”陈望熙静默片刻,“阿隽,你怎麽想?”陈听宋说道:“皇后娘娘身体不好,我不便叨扰。我可以自己住在温兰宫。”陈望熙斥责道:“胡言!这样无人看顾你,朕更不放心。”
陈听宋反驳道:“课业有文英阁的师父们,吃住有长岁欢荷,平时还有阿衡哥哥陪我,怎麽能算是无人看顾。”陈望熙想了想,“你要麽来这儿,朕亲自带你。”陈听宋看着他手背上的青黑,摇了摇头,“我课业疏松,而且还贪玩,怕耽误您养伤。”陈望熙气笑了,“你们兄弟三个何时叫朕省心过?”
陈落禛建议道:“我俸禄虽不多,但也负担的起阿隽的开销。阿隽,你可想到太子府来陪陪二哥?”陈望熙皱眉道:“不像话,哪有乃父尚在就让兄长照顾的道理?”陈落禛不鹹不淡地刺了他一句,“那也没有让美人抚养皇子的规矩。”
他想照顾幼弟的原因不单单因为这个,失去母亲庇护的孩童常常会受到冷遇,民间尚且如此,何况是环伺着危险的后宫。阿隽平素娇生惯养,他不想看见他吃这番苦。
陈望熙叹了口气,一贯威严的他出于病情而不得不向儿子们让步,“罢了,随你们。阿隽,你乐意的话便随他去吧。”陈听宋沉吟片刻,问道:“我住到太子府,那阿衡哥哥怎麽办?”陈落禛一愣,没想到他会问出这个问题,“原本伴读与皇子一同吃住这条规矩也不是强制性的,现在林娘娘不在了,林公子年岁渐长,不好再出入内廷,想必他以后都会住在自己府上。”
陈听宋点点头,“那我要带走欢荷和长岁,温兰宫里面的人也要好好安置。”陈落禛应允道:“这是必然。”
说罢,二人行礼告辞。
陈落禛带着他径直出宫回到太子府,“你以后就睡在我隔壁院落,衣物什麽的自有人取来。我还要去批折子,你先自己逛逛。”陈听宋扯扯他的衣袖,“我陪着你,保证不会吵的。”陈落禛失笑,领着他回了书房。
房门还未大开,里面便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太子殿下终于舍得回府了,等得我好苦。”
陈听宋清晰地看见兄长的动作变得不自然,耳畔亦沾了些红。陈落禛顿了顿,甫一打开房门,便被抱了满怀,“骆珣!你给我松开!”骆珣没脸没皮地继续挂在他身上,“三殿下,许久不见啊。”
陈听宋问道:“骆大人怎麽在这儿,您不去办差吗?”骆珣埋首在陈落禛的肩颈处,狠狠吸了口清浅的香气,闷声道:“今日休沐。”
陈落禛打趣道:“这上面可还有某个小花猫留下的眼泪。”骆珣不在意地笑笑,“那我可没闻出来,好了,进来吧。”进去后,他依旧没骨头一般倚靠在陈落禛身上,含笑看着他批折子。陈听宋问道:“骆大人,你和我二哥相识不久,竟便这样亲密了吗?”骆珣手中把玩着身侧人垂下的发丝,笑道:“我们一见如故。”
一见如故,那是什麽样的感觉?陈听宋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入夜,陈听宋回到卧房中。他的衣饰、杂物已被欢荷与长岁一并带来,就放在墙边的几个木箱中。他从中拿出一个匣子,将藏了一天都舍不得吃的糕点放了进去。
洗漱过后,他把木匣放在绣枕旁,正欲睡下时却发现一阖上双眼,就无法抑制地去想与林昭的过往相处。
帷帐外传来长岁的问询声,“殿下,怎麽了?天色不早了,明日还要早起去文英阁。”
陈听宋把脸埋在被中,假作淡定道:“没事,我便睡。”
他缩在锦被中辗转反侧,直至枕巾被泪水完全沾湿。
平政二十四年十月廿八,林贵妃蒙帝深恩,追谥“孝慈”,以皇后礼葬入东陵。举国服丧,官停百日,军民一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