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义殊垂袖而立,解释道:“小生愚见,其一,若是圣意能直达州县,未经中间官员曲解的话,应当会得到更好的执行,反之亦是如此;其二,天高皇帝远绝非一句空话,州郡官员远离朝堂,很容易会生出一些您所不愿见到的想法来,对此,小生认为可以让地方官员之间互相监督、牵制。”
陈听宋点了点头,“你的建议朕会考虑。眼下岭东郡有一职位空缺,主要负责田地的重新丈量,包括城郊荒田之类的无主地,你可愿前往?”张义殊跪下叩首,“陛下厚爱,义殊唯有鞠躬尽瘁才能回报您!”陈听宋亲自扶他起来,“爱卿回去收拾收拾行李,这几日便可动身了。”
张义殊满腔热血,“小生孤身来京赶考,并无甚行李,现在便可动身!”陈听宋愣了愣,“但这样,你便无法参加柳江春宴,这是踏入朝堂的第一步,对于你们来说很重要,你要不再考虑考虑?”
张义殊玩笑道:“小生在朝中认识陛下便够了,其他的并不重要。陛下,小生告退。”陈听宋颔首,嘱咐道:“一路平安。”
他走后,陈听宋兴沖沖地跑到书案前给林承元写了封信,告知了他自己的近况,和允诺屯田降税的诏书一并让人送去玉门关。
重逢
苍梧宫中人声鼎沸,陈听宋身着帝王冕服,粉雕玉琢的小脸上褪去了迷惘惶恐,取而代之的是坚定与几分漠然。耳畔鞭声响彻云霄,他一步步走上玉阶,坐在那个天下人皆魂牵梦萦的位置上,接受着诸臣朝拜。
从今天起,他便真正成为了这个国家的君主,身上肩负着大汉的未来。
看着阶下诸臣,他镇定地说着一开始便起草好的决定:
改年号为明雍,大赦天下;
尊皇后兰芸为孝仁皇太后,仍居凤仪宫;
遵先帝遗旨将其葬入东陵,后宫妃嫔遣至安国寺、护国寺礼佛。
衆人山呼万岁。
春日虽至,但大漠依旧寒意未退。林承元挨家挨户地走访着,在户簿上认真记下他们的田宅数量。
他知晓了不论战事停休,民生皆多艰;看见了大军压境下,妇孺亦可提枪上马。
计量好全城田宅数量后,他窝在房中一日未出,给刚登基的陈听宋写了一封长信。
议事阁内针落可闻,陈听宋看着手边两份奏折,额角青筋跳了下。
一份是岭东郡团练刘辉弹劾张义殊考上科举后忘本欺压岭东郡内的乡绅士子,而另一份是张义殊弹劾刘辉包庇科举舞弊之犯、结党营私。
他本以为只是丈量田宅引起的风波,没想到竟还牵扯出了舞弊之事,倒是来得巧。他问道:“舞弊一事大理寺可查出眉目了?”林政从一叠高高的奏折里抽出一份递给他,“今早上交来的,还没来得及处理,大约都在这里了。”
他接过后粗略浏览了一遍,上面涉事官员少说也有二三十人。竟有如此多的人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收受贿赂,陈听宋怒从心起,把奏折狠掷在地上,稚嫩的眉眼间依稀可见帝王威严,“涉事者一并按律严惩!贿赂所得全数充公!”
许云晦劝道:“陛下息怒,以我朝之律,受贿以左右朝中用人者皆处死,子孙三代不得入朝为官。若真摘了那麽多人的乌纱帽,那空出的职位便无人了。”陈听宋怒火尤盛,闻言不假思索道:“我看朝中也不需要那麽多官职,顾卿去拟一份可撤职位来,明日早朝时宣布撤除。剩下的就从各州郡提拔,若还不够,就先由副职代理,今年科举后再任命!就这麽定了,不许再置喙!”
此令一出,朝野大震,四十余名官员被拉落马下,金銮殿内涌入了不少新鲜血液。
京中歌舞升平庆贺端阳之时,玉门关也悄悄入了夏。近日蛮人频频来犯,规模却不大,只是如同附着在鸡蛋上的苍蝇一般惹人厌烦。
林承元刚带人打退一波北戎兵士,此时坐于演武场中,拿帕子慢慢擦拭尽剑上血迹。何屏凑到他旁边,指着演武场的另一头,稀罕道:“朝中粮饷到了,今年好像格外多呢。”林承元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好重的酒气,何叔你又喝酒了诶,比几月前的那批多了十来车呢。”
何屏附耳道:“听说陛下抄了好多人的家,嗝,发了一笔大财!”林承元继续擦着剑,挑眉笑说:“我们陛下自然圣明。”何屏饮多了酒,脑袋昏昏沉沉的,“少将军,嗝,这两件事有什麽关系吗?”
一只白鸽停在木椅旁,脚上绑缚着小信筒。林承元无意再应答他,手指灵活地解开绳子,那里面是阿隽予他的信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