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坐在房间正中间,看不清楚面容。他再一细看,却发现那正是上次那个老妇。两人走过,那老妇还是一动不动,不知道是死是活。

那妇人腿边放着一个桶。房间里实在太黑了,门槛太高,看不见里面的样子。

这地方说古怪也古怪,但再古怪,也只是一个寻常村庄,和其他地方没有两样。林苗瞅了片刻,突然瞧见那几个小孩用鞭炮炸的东西像是活物,倒像是血糊糊的老鼠。

土房木门前贴着画像,颜色陈旧。那剪纸是个胖小子,抱着鱼,挺乐呵。林苗盯着那剪纸看了一会儿,却觉得有点不太对劲。

他们两个异乡人就这麽混了进来,也没有人来拦下。但林苗再怎麽穿得朴素,还是不断有打量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苗灵不耐地很,但其实这些人一点修为也没有,根本不值得他动气。那些人看他背后背剑,便不敢靠近,只是远远打量。林苗观察了一会儿,把整个村庄都走了个遍,也没找到一点头绪。

看来,只能等到那书生过来了。至于林苗为什麽知道那书生定会到此地来,那就得问他的外挂。他知道一路上对方肯定备受追缉骚扰,与其在路上混战,不如先过来守株待兔。

那书生看上去清秀削瘦,但修为却不低。林苗看他样子,像是才出关不久,心里便奇怪,这麽一出关便来趟这趟浑水。

两人转来转去,也看不出什麽东西,晚上天色暗了,便又回那破庙里去。这庙倒挺好,墙上有洞,屋顶也是镂空款的,还能从中间看到外面的星星。

这黑幕夜里,长幕星河点点,像是离他们很近。林苗枕在苗灵身上,两人看星星,说故事。

“小时候阿妈给你讲过什麽故事没有?”林苗枕在他身上问。最好讲的不要是死了人会变成星星那种,否则现在再看,那天上一闪一闪的不是星星,全都是死人。苗灵想了片刻,便摇头。

“看来阿妈之前不称职。”林苗说罢,舒服地在他身上翻了个身。他现在跟之前比,很难说哪个时候才更加称职;对青年来说,便有些啼笑皆非。

“我小时候倒是听了很多故事。”林苗说,一边玩自己的手,“什麽大灰狼吃小孩啦,老鼠吃小孩啦,黄鼠狼吃小孩啦 "

他絮絮叨叨絮絮叨叨,开始讲狼会学人哄孩子,叼着孩子的襁褓,就这麽把小孩偷走了。

他说着说着,便又困了。苗灵见他睡着,还抓着自己的手,觉得又好笑,心里又熨贴般暖和着。林苗这睡得可好,喃喃几句,苗灵听着,好像在说什麽梦话。

他一伸手,双臂把娘轻轻揽到自己胸口上。林苗身体柔韧而软和,伏在他胸口上,重量沉甸甸的。他像只大猫,比小猫身形更长,更重,手足贴着儿子,满足地打着呼噜。

苗灵听他轻轻的呼吸声,舍不得入睡。外面草丛里传来虫鸣声响,母亲偶尔在他怀里动一两下,再窝得更紧。他儿子身上热,这里不知道怎麽的,阴凉得很,半夜更是阴森森的,让人顿起寒意。

他挨着苗灵,便觉得很暖和。要是在夏天,青年很大可能是要被嫌弃的;但现在却正好。这对青年来说,确实是难得的母子情深时光,无论多久都不会腻。

两人依偎着睡了。那泥塑像在两人上头,黑色符咒被风吹得‘哗哗’直响。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符纸和柴草的味道。林苗夜半惊醒,一下子从柴堆上坐起来。

他心口跳个不停,难受得紧。林苗用手扯着自己的胸口衣襟,仿佛呼吸不了似的,脸色煞白。

“娘?”苗灵道。他自己睡得不熟,一听到林苗有动静,立刻便起身。他手里已经拿了剑,但四下寂静,只听到母亲颤抖的呼吸声急促响起。

林苗发丝淩乱,胸口起伏个不停。那小铁盒从他衣服里跌落下来,林苗将它一旋开,那小蝎子内腹朝天一动不动,已经死了。

林苗手指冰凉,心口也凉了一大截。他知道这蝎蛊日益虚弱,怕是过不了多日就要化僵。但短则一月,长则三月,断断没有现在就入僵的道理。

苗灵见母亲一动不动,又感觉他身上发冷,呼吸急促,便将垫在两人身下的外衣抖了抖,细细给母亲披上。

林苗手指修长,在外披上露出来一点,白得惊人。他似乎呆立在那里,一动不动。

青年的喉结上下滑动了一下,像是想说些什麽。林苗呆在他旁边,人也呆了,不作声。

“阿妈"青年低声唤道。他母亲不应,只从胸口处轻轻喘气,像是开始有点头晕似的。

慢慢的,苗灵把他哄到自己的肩膀上。林苗伏在他肩膀上,忍不住把外披拉紧了些,觉得更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