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妈,以后我寻一处地方,比这处敞亮些,宽阔些,”苗灵跟他妈枕在一处,执着他阿妈的手,开始展望未来,“我们一块儿住着。阿妈你想去哪,我都陪你。好麽?”
林苗看他一向端庄稳重的大儿子难得做梦,倒是觉得很新奇。见苗灵还在发梦,他好心道:“我喜欢的宅子可是很贵的哦!”
青年点点头,说:“我知道。”
他阿妈喜欢的,一贯都是最好的东西。但对青年来说,不是最好的,他还不愿意给他的阿妈献上。
林苗莞尔一笑,道:“我就知道你对我最好。我还要你日日都给我买早饭吃 "
他拿手指爬在苗灵的肩膀上,立起来逗他。他说什麽,青年都应,林苗又说:“不过也不用太奢华,其实现在这种也不错,比住客栈好"
他这麽说,说者无意,听者却往心里去了。这小半年里,林苗跟苗灵住的都是客栈。就是林苗不计较,苗灵也觉得心里过意不去。
不过林苗也只是说说,把头动了动,在青年肩膀上枕得更舒服了点,满足地叹了口气。
日后苗灵果真给他整了座宫殿来,诺大个殿庭,奢华得让人瞠目结舌。不过眼下,两人窝在这小小的安乐窝里,平淡日子过得也是甜甜蜜蜜。
一转眼,便快到了灯节。苗灵自幼上山,从未有过这些民间节日,幼时又与林苗一同关在龙家的深宅大院里,不见天日。
这次是他第一次与阿妈一起过节,心里不由得隐隐有些期待。林苗给他裁了一套新衣,那店里的裁缝他不喜,便自己拿了尺码,让儿子展开双臂,他再来细细地量。
苗灵平展双臂,林苗坐在他的腿上,伸手量他的肩宽。青年比之前少年时期身量长宽了不少,林苗用手掌做尺,翻了又折,直折了几次才到边。
青年肩膀宽阔,肩头肌肉健硕,大臂有力。林苗量了他的肩膀,拿着尺看了一看,又量他的手臂长度。
“阿妈,你也裁件新衣罢?”青年说,“那家的料子好,娘,我给你看看"
他声音柔得很,跟谁都没这麽说过话。他的同门里,哪怕是与他关系最近的几个同辈,也没得到过哪怕百分之一的这种待遇。
至于其他门派弟子,更是只见过苗灵冷漠且杀伐决断的那一面。衆人只知他破淩云,斩妖魔,却不知英雄剑也会化作绕指柔情。
“我是你阿妈,先给你做衣服呀。”林苗随口说,又卷了尺,来量他的小臂。苗灵不说话了,只是静静坐着,配合他阿妈摆弄。
量好了尺寸,林苗收了尺。布他之前已经选好,是上好的暗纹云绸乌袍。他自己亲自绣了鸳鸯图纹,飞在后背缀的补子上。
他阿妈多年前给他做了一个璎珞结子,青年从家里带走后,一直贴身带着。
那璎珞本是床坠子,当初用的是普通丝线,青年又日间夜里摩挲过,现在色泽已经略显暗淡。他放在衣襟最内层,睡时便藏在枕下,这些年来都好好藏着,没弄丢过。有一次他前往妖山镇魔,那妖兽极难对付,重创了好几个弟子,还弄髒了他的衣服。
青年外衣划破一个口子,堪堪持剑反握,这才稳住。他宝贝的璎珞结子却差点被弄丢。
青年擡头。那妖兽最后的尸身完全不成样子,青年直剖开那妖兽的肠子,才得以洩愤。他浑身上下都沾满了那妖兽的血,淋淋漓漓从剑上滴下,沾湿一地。
在衆人面前,他极少显露出少年时候那乖戾的样子,旁人都觉得他虽然冷漠些,但也算好相处。然而此役之后,与苗灵同行的一行人却再不敢与他太过亲近,也再未谈论起此事,对之仍然心有余悸。
苗灵年少时上山,他在山上数年,一直都是自己缝补衣物。阿娘在他小时候给他缝过小衣,还做过一顶串珠小帽,后来两人分开,在大宅中两处居住,就再没有这样了。
其实苗凤儿清醒时,也曾给他裁过一些衣服。只不过下人们惯会捧高踩低,苗氏在龙宅本就是没人理会的,他的儿子虽然养在夫人面前,但也是可有可无,根本算不了什麽。
苗凤儿裁的那些小衣,都被下人给作践了,根本到不了苗灵手里。那些婆子也多事,碎嘴说他娘不要他,成日疯疯癫癫,要不然也不会被锁在后院里。
可怜苗凤偶尔清醒,也不知自己儿子今年年岁,他儿子都十来岁了,他还着手给苗灵缝仍在襁褓时的小衣。少年偶尔偷去见他几次,苗凤时而清醒,时而神情恍惚,不知道自己身在哪里。
后来,他阿娘的精神渐渐好了些。苗灵也慢慢长大,在府邸中有了一席之地。苗凤有时候叫他滚,有时候又在深宅里默默地流泪,抱着膝盖,坐在床上静静到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