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小时候遭过的“恶言”并不会完全逝去,只会在徐树励的潜意识里不动声色地雪藏,发出穿孔伤一样的血肉根系,又生出刀片一样的叶片,窸窸窣窣,沙沙作响。
午夜梦回时,无不过度忧思。
徐树励甚至会觉得,如果一个人对他做了什麽“行为”,他却要对这个“行为”提出质疑,比如问了恬不知耻地问了“为什麽”,那就是对这个人的一种“伤害”。
只要自己提出了任何质疑,那就是对这个人的“伤害”,没有无伤害的可能,只有“伤害”程度的大小,程度的大小以那个人对徐树励实施的行为,到底是有利还是有害,以及多麽有利多麽有害,再来进行进一步的划分。
徐树励当然也会觉得自己有这种“小心思”,简直不要太“圣母”,同样,也觉得自己这样想且这样去做,很虚僞,很恶心,而且,他自己一个人在心里给自己戴这麽多层道德的“高帽儿”,落在现实中,其实并没有几个人愿意领他的情,完全就是一个出力不讨好的“苦差事”。
徐树励想过改掉自己这个“恶习”,但是每每同样的情况再次降临,情况过后,徐树励下意识地複盘自己方才输出的言行时,又会突然地惊觉,自己还是不受控制地,走上了“老路子”。
他就像是一个活该,自以为是地讨好别人,又理所应当地受人冷眼、遭人背后唾弃的“傻逼”,他想改还完全改不了,他好像一出生,脑子里的系统就是被人这麽书写的,完全改不了,一改就死机。
总而言之,在徐树励的身上无论发生了什麽,徐树励总是会先温良可亲地接受下来,他不会对任何接近自己的人保持敌意。
即便,某个人靠近自己时,就已经让他有了某种不详的感觉,徐树励也会先接受下来,等到自己完全了解清楚了,才会进行下一步的取舍,但是,往往也就到这一步了。
徐树励每一句开口讲出来的“语言”,都是在心里演练过好多遍了的。
真正能做到“无所谓”,以及询问“为什麽”,对于徐树励本人来说,真的需要莫大的勇气。
问完蒲钰的紧接着的下一秒,徐树励就开始后悔开口了,心慌得,简直想当场猝死。
但是,蒲钰却没给他这个“猝死”的机会。
蒲钰拉起徐树励的两只手,合起来,抵在额头,像是捧着红色的茭杯祷告一般,一下一下磕着。
然后,蒲钰将徐树励的胳膊挽进怀里,看进徐树励的眼睛,郑重地道:“因为,树是对我最最重要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