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初三,风尘仆仆的陆玄终于赶到移花宫。因日夜兼程,他眼窝深陷,嘴边的青色胡茬也来不及清理,完全不见无双城大祭司的从容气度,跟在他身后的十五也是满面疲惫。

花无缺抱拳致礼,感激之情,难以言表。陆玄也不多言,随他径直前往沧澜居,纵有準备,看到小鱼儿的情形还是惊呆了一瞬。

分别不到一个月,江小鱼瘦了一大圈,几乎和记忆中判若两人,唇色惨白,脸色却红得吓人。

陆玄沖到床头,将小鱼儿的手腕从被中取出,皱着眉诊脉片刻,随后从药箱里取出一个瓷瓶,将瓶中淡黄色的药汁倒进瓷碗,再拿一枚药丸放入其中,药水很快晕染成浅褐色。

花无缺几次想要开口询问,都生生忍下了,直到陆玄让他帮忙扶起小鱼儿,才问:“这是什麽药?”

“我推测他中的是天虚之毒,表征为高热、抽搐、幻觉,从毒发到死亡需两个月,极其痛苦,我族先祖才将它列为禁药。这一碗就是天虚的解药,如果我的推测没错,大概一个时辰就能见效。”

小鱼儿服下解药半个时辰,脉象平缓了许多,劫后余生,花无缺几乎喜极而泣,立刻拱手拜谢:“陆兄对舍弟的救命之恩,无以为报,今后但凡陆兄开口,只要不违侠义之道,无缺任凭差遣。”

陆玄忙道了声“不必客气”,说:“我也是有私心的。我自问学识不菲,唯独那些禁药,连我师傅都讳莫如深,能亲眼见到他的状态,是个极其难得的机会。”

花无缺道:“无论如何,陆兄的恩情,我兄弟二人铭记在心。”

陆玄摆手,趁间隙喝了两大杯茶,吃了几块点心,对他说:“你们离开的第二天,蔓小姐上吊自缢了……侍女及时发现,将她救下,如今她已在青云观落发出家。”

花无缺本就没有想好要对莲婳如何,她虽是被人利用,却实打实起了歹念,今后常伴青灯古佛,也是一个归处。花无缺道了声“也好”,再无下文。

“我查找典籍时,发现了先城主的病历,他外表看起来健康,实则命不久矣。”

“难怪他要找延寿的办法,还用妻女做借口,实际为了他自己。”花无缺知道陆宇缙谎话连篇,那天见过陆宇蓉便更加笃定。

陆宇蓉和他意见相悖,将来肯定会改变既定的律令,所以他就动了换继承人的念头,接着打听到移花宫——邀月宫主当世第一,青春不老。继承人再听话,远不及自己长长久久地活着。这就是一切的起因。

而他现在死了,也不亏,用即将结束的生命带回女儿和移花宫诸多宝物,又挣了个好名声,稳赚不赔的买卖。

“城主之死没有牵连到你吧?”

“倘若如你所说,我就不会在这儿和你说话了。城中百姓都相信城主为了他们,舍生取义。”陆玄顿了顿,道,“不过蓉少主知道那是你们的障眼法,她说她暂时不能对你们如何,将来有机会再遇,定报此仇。”

花无缺尚沉浸于小鱼儿得救的喜悦之中,听什麽都顺耳,只是无双城万万不会再踏足。“如果贵城少主能够出城,能与我们在偌大江湖相遇,届时再谈吧。”

陆玄叹道:“论亲戚关系,她是我的堂侄女,若真有那一天,还请手下留情。”

花无缺但笑不语。

陆玄吃饱喝足,靠着墙角打盹。花无缺心思放松,疲意渐生,坐在一旁运功调息。床榻处忽然响起剧烈的咳嗽声,小鱼儿的枕边、被褥皆染上了鲜红血迹,呼吸短促,身体缩成一团不由自主地颤抖。

陆玄立刻惊醒,再探脉息,原已被压制的毒性竟又卷土重来。他匆忙自药屉里拿出一小包白色粉末倒入茶杯,又取了一滴小鱼儿的血,两者相融,茶水居然变成淡淡的青蓝色。

花无缺一边安抚小鱼儿躁动不安的躯体,一边惴惴不安地问:“解药不对?”

陆玄大惊失色:“不是解药不对,是我一开始就想错了。”

花无缺急忙追问:“什麽意思?”

陆玄大致解释了一下白水变青的缘由,眉间深蹙道:“不是‘天虚’毒,而是‘秋落’,同样被先祖列为禁药。可一旦中了秋落,三天之内必定毒发,中毒的人往往撑不过七天……”

花无缺拼力让自己保持镇定,眸中满是希冀之色,“刺杀那天我们事先服用过素女丹,小鱼儿被城主咬伤后立刻跳入池中清洗了伤口,事后也用过仙子香,这些都有解毒的功效。”

陆玄点点头,即便知道他此时心情,但该面对的事,迟早要说出来的,“中毒将近一月,他身体底子好才拖到今天,如今已侵入肺腑无药可解,实在对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