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没有女人繁密的指导声就好了,“诶,对,平贴着过去,别、别立起来,伤了头皮就不完美了,手别抖,顺着头型拐弯……”
宿灼忍无可忍,放下剃子,“你很会?”
“给人剃不会,但我会给狗剃,修得可好看了,圆鼓鼓的,绝不会和你这样东凸一块儿,西缺一块儿的,不像剃的,倒像是狗啃的。”
要的就是狗啃的效果,宿灼加快了速度,手底下的头更加崎岖。
很快,红的黄的蓝的绿的直的卷的发丝散了一地,顶着一头狗啃的发型的小混混被按高矮个大小整齐排成一排,形成一小列中国地势图,女人手里的两部手机闪光灯接连亮起,打在一张张失去意识的脸上像是什麽罪犯抓捕现场。
宿灼后悔没拿手机了,这要拍下来存手机里可是最好的威胁手段。
被缠上后,她有拜托以前的朋友帮忙查过,李鹏飞不是巷子里最底层的那种混混,还在义务教育阶段的某个节点就辍了学窝在最肮髒的角落里吃了上顿没下顿,他还在上学,是花了大钱进的中专,家里也有点小背景,放任他在这里闹腾纯粹因为老区人好打发识时务,闹出事给钱就好了,不会像新区读书人多清高,不要钱拼了命也要争出一口气来。
这种家庭出来的孩子好面子,互相之间比拼也严重,丑照这种对宿灼来说毫无杀伤力的笑话颇具杀伤力。
要动用家里的势力逼宿灼删掉也容易,但这点事捅到家里更丢面子。
所以左思右想,这都是个处理问题的好法子。
在精心对比后,女人挑了那部像素没有最新款触屏机清晰的按键机,在备忘录界面生疏地打了几个字,用就地捡的塑料纸打了个蝴蝶结,系在宿灼指供的老大李鹏飞的手腕上,另一部触屏机扫了几眼,心满意足塞进自己风衣的口袋里了。
“哈——”她打了个哈欠,左臂连着肩膀往宿灼肩上一靠,懒散得像是没骨头,“困了,没意思,走吧。”
宿灼侧身一躲,“走哪去,别跟着我。”
女人踉跄一下,差点又摔地上,但她也没生气,只是顺手抽出了书包侧面的球棒,挽了个花,那吓了人的阴森森的绿光在她手里灵动起来,“宿……灼小朋友,你原来认识这群人呀,一放学就拎着这麽个崭新的武器来了,我看你也和他们有仇,是来报複的吧?”她伸手点了下宿灼的学生牌。
宿灼警惕地遮住了学生牌,“你想干什麽?”
“我们做个交易怎麽样?你带我回家处理一下伤口,我把手里的照片複制一份给你。”
宿灼心动了,虽然她打算回家拿手机回来拍,但谁知道这一来一回会不会发生什麽变故。
“照片我要一份,但你不能去我家,我带你去公园花坛呆着,回家拿医药箱给你处理。”
“行吧,警惕心还挺强。”
幸好经过一番折腾,天已经完全黑了,周围的住户早就下班回了家,饭香味从家家户户的厨房往外飘,公园里也没有玩闹的小孩了,宿灼找了棵鹅卵石路围起来的最角落里的树,将人安置在树下的长椅上,那里有盏不算很亮的路灯,正好被茂盛的树荫遮住,不引人注意,也方便正玩推箱子的人看清屏幕。
“说好了,不许跟蹤,不然交易取消,你自己找诊所去吧。”宿灼再三叮嘱,一步三回头。
女人按动着手里的键盘,头也不擡,敷衍的声音拉得很长:“知——道——啦——”
一拐弯离开公园的视线範围,宿灼就跑了起来,今天耽误的时间太久了,回去要被说的。她一步也不敢停,三步并作两步就上了楼梯,气喘吁吁停在门口,拿钥匙的手悬在半空。
门是虚掩的。
刺耳的声音伴着烟臭味贴着门从缝隙里钻出来,钻进宿灼的耳鼻里。
“在这麽个乱地方长大她能学什麽好!一天天净招惹些不三不四的人,女孩子家家的名声全臭了,未来谁愿意给彩礼娶她?现在这个点还不回家,就是和那群社会杂渣鬼混去了,我可听垚垚说了,今天有人给她写了个信,要她打架去。”
抽烟抽哑了嗓子的中年男声中满是自负与不屑,提起大女儿的语气高高在上,隔着门,宿灼都能想象到宿父像看街边小混混似的厌恶神色,和三年级因为顶嘴扇她巴掌时的眼神一模一样。
男声骂累了,态度稍缓和的女声开了口:
“妈,我花多大力气把宿灼转到实一,结果她还不学好,总是惹事,还勾搭小混混,这可不行。人家专家学者都说了,家庭教育是最重要的,孩子需要父母管教才能听话,你只要答应,我今晚就带宿灼回家。正好我过两天要去店里帮忙,她初三一毕业就在家照顾宿垚和宿赐正好,平日里学做家务,再接送弟弟妹妹上下学,磨磨性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