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师兄拉着旋哥进房关上了门,他眼珠儿滴溜溜地转,神神秘秘对同样困惑不已的穆青枳说道:“想不想知道,这里面装的什么?”
穆青枳别开脸,不给面子地回绝:“那是陆大哥带回来的,他没说让看,那就不能看。”
比起眼前的,她更在意陆旋刚才想给她看的到底是什么。穆青枳回头望着那扇紧闭的房门,失去唯一至亲的悲痛还未完全散去,令她时常神情失落,郁郁寡欢,和阿毛斗嘴时才稍有少年人的活力。
撺掇没人应和,一个人不敢干坏事,阿毛嘁一声,坐下双手撑着下巴,等待屋内人出来。
将两个孩子隔离在门外,班贺严肃质问:“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陆旋盯着握住自己手腕那只手,不去挣脱,只是松开手,任由被解开的包裹坠地。包裹的布料堆叠在一起,从中滚出一个脏兮兮、蓬头垢面的人头。
正是寒冬腊月,天气尚冷,失去生气的头颅放了一日并未腐烂,但也已经开始变得不忍直视起来。脖颈处断口残余的血液凝固,着地时摔出些许污浊发黑的粘稠液体。
这场面要是让外面两个孩子见到,起码得是连做三天噩梦的程度。
班贺抬手在陆旋额头上点了两下:“这里在想些什么,你要给一个小姑娘看这个么?”
陆旋后知后觉,这样似乎确实不妥。他目光坦诚,如实说道:“他是杀害枳儿爷爷的凶手,让枳儿最后看一眼,我就要把他交到衙门去了。”
班贺双唇紧抿,悍然直视陆旋的双眼,两人的距离是如此接近,以至于他能毫无阻碍地看见,藏在那双黑眸中作祟的戾气与杀意。
片刻,他吐出一口气,缓和下来,轻抚陆旋颈侧肩头:“我知道你是好意。可以了,做到这一步就可以了。”
肩上那只手的温度,似乎透过冬衣传递到身上,陆旋怔了怔,班贺注视他的眼神柔和,心中忽地生出一种奇异的错觉——无论他做了多过分的事情,这个人都不会真正责怪他。
陆旋身体缓慢前倾,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不断靠近。班贺察觉他的动作,脑中记忆被唤醒,半梦半醒间那个定义模糊的出格碰触,并未随着时间忘却,仿佛就等着这个契机,跃出困扰他。
到底,是出于怎样的一种心态,而做出那样的事?还是说,不过是一个根本没有特殊意义的无心之举?那此时此刻的举动,又该如何去解析呢?
班贺脚下像生了根,身体站得笔直,陆旋已经靠得很近了,只迟疑了一息,闭上眼,贴着他的侧颊将下颌放在他的肩头。肩窝的弧度与陆旋的下颌脖颈完美贴合,仿佛天生就应该这样彼此依靠。
只是一个拥抱。预设未能实现,就像本以为会摔个大跟头,结果却倒在了棉花上,心情复杂得有些说不上来。班贺眨了眨眼,喉结小幅度滚动,双手放在陆旋为配合他的身长而弓起的后背,安抚地顺了顺。
或许他是陆旋唯一能够这样放肆拥抱的人,随他去吧。
“我不想她同我一样,面对杀害血亲的凶手却无能为力,徒然被仇恨痛苦纠缠。为恶行凶者不该逍遥在外,威胁到你的隐患不能留,这是他应得的报应。”
陆旋的声音细听来有些压抑,班贺明白,他在穆青枳身上看到了与之相似的无助,感同身受地痛恨着姜迹。杀了姜迹为穆青枳报仇,如同为那时倒在暗巷的自己雪恨。
“言归,言归,”班贺轻声念着,“那一刻不远了,你已经做好了准备,只等那一天到来,不是吗?”
陆旋抱着他,鼻尖充斥着熟悉的味道,内心得到抚慰,嚣噪的情绪偃旗息鼓,终于归于宁静。
班贺低咳一声:“咱们,别耽误太久,你不是还要将东西送去衙门吗。”
陆旋不情愿挪动:“什么时候去都行,不在一时半会。”
“衙门是不会跑,可外面还有两个等信呢。”班贺好言相劝。
陆旋放开他,捡起那块布将人头重新装起来,在班贺的催促下走出房门外。
两双眼睛第一时间锁定在陆旋身上,巴巴地等他开口。陆旋这回委婉了点,对穆青枳道:“这是害死你爷爷的凶手首级,你要不要看一眼?”
直接给人看变成了询问要不要看,的确委婉了。班贺在身后捅咕他的腰眼,陆旋浑身肌肉一紧,面上不动如山,绷住了。
穆青枳眼中惧意一闪而逝,恨意占据了上风,坚定地点头:“我要亲眼看到他的死相!”
正如班贺所预料的那样,穆青枳往拉开的包裹里看了一眼,霎时脸色泛青,几欲作呕,想必短时间是忘不掉那一幕了。
从旁围观的阿毛也面如菜色,两个不对付的小孩站一块儿难得没心思斗嘴,心思都用在了如何消除脑中画面上。
已经给穆青枳看过,首级自然不能继续留在这院里,陆旋现在就将它送去衙门,班贺连忙叫住他:“还有地上这个。”
陆旋说道:“这是给你的,骆将军同意了。”